待刘希率军而去之后,送行的百姓自也是纷纷回了城,三三两两说道着小刘大人的威猛之态,脸上因兴奋而满是红光,眉飞色扬,欢笑声此起彼伏,恍若已经听到了大军凯旋归来的捷报。
在他们眼中,既然是战无不胜的小刘大人亲自率军,结局就已经注定了,那些昔日里蹂躏阳曲城的匈奴人将会变得与丧家之犬一般,逃窜在草原之间,不敢再有任何冒犯之举。
城门口,一个身材偏瘦的灰衣人翘首望了许久,待看到返回送行的百姓,鹰钩鼻上的一双斜眼这才收了远望的视线,转身匆匆的进了城。
客栈内,三楼整层被包下的房间里铜炉燃烧的正旺,将屋外的严寒之气给彻底的隔绝了去。
一身紫衣,半垂头发的马三平正舒服的躺在床榻之上,手中是一小巧剔透的鼻烟壶放在鼻前,未涂粉的脸上皮肤有些暗黄。
此时的马三平不时对着鼻烟壶深吸一口,满脸的惬意陶醉的模样。
他的身边,是一名只穿着大红牡丹肚兜的女子,女子肌肤如玉,胸前一团遮不住的外露。
女子一双白皙的手正给马三平揉着腿。
“嗒嗒嗒……”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响起,马三平对着鼻烟壶深吸了口气,又是慢慢吐出,这才挥了挥手,示意女子退下。
红肚兜的女子拿起一侧的貂皮大衣裹在了身上,款款上前,将木门打了开,一道凉气也随之进了屋中。
门外却是站着先前在城门口的灰衣汉子。
正侯着的灰衣汉子见门开了之后,一阵香气在扑来,随即一片白晃晃的胸脯出现在他的眼前,当即一大团口水咽了下去。
又是偷偷瞄了几眼已经离开的风情女子,灰衣人这才急忙进了屋,“公公,那刘希已经率兵出城了。”
听得这句话,马三平猛地从床上做了起来,盯着那灰衣人,"你可是看清楚了?"
那灰衣人连忙点头,"公公请放心,小人可是看得个真真切切,那刘希带着大军浩浩荡荡的出了城,眼下阳曲城守军约莫只有两三千人。”
说道此处,灰衣人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公公,这可是天赐良机,是否该……”
灰衣人的话音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
马三平沉思着将鼻烟壶递到一边,在房间中来回的踱着步子,似乎在想着极为重要的事情。
终于,在铜炉里火苗一阵乱窜之后,马三平停下了身形,“你速速动身,到前洲府调兵前来。”
北地七城,分为前洲与汉州二府,阳曲、下邳、邺城归属前洲府、潼关、云都城节制于汉州府。
由前洲府派军来助阳曲城击退匈奴,并加之唐皇圣旨北地驻军轮换,所以调前洲军来阳曲城,应该不会令人有猜忌。
待灰衣人领命去了后,马三平又躺到了床上,猛地嗅了口鼻烟壶,双眼闭在一起,“都是皇爷的旨意,所以要怪也只能怪你不识抬举。”
草原之上,未融化的白雪如万千花朵点缀在枯草间,数十铁骑飞奔而来,马蹄踩过因正午太阳而渐渐松散开来的泥土,一串泥水也随之飞扬了开来。
“吁……”
领头的人一声叫唤,身后的十数骑当即应声而停,动作整齐有序,煞是惊人。
正是刘希身边的护卫,十三太保。
手在面上戴着的面具上拂过,当即遮脸的玄铁缩到了两侧,呼延青石稚气还未褪去的脸上满是不解的模样。
“大哥,这匈奴人现在怎么跑的比兔子还快,每每我们收到消息,但赶来的时候,他们就没了影子。”
进军草原三日,别说是匈奴人,连个兔子都没瞧见,好似这些匈奴人都长了翅膀,总是能消失不见。
“大哥,要不我们再去追个几十里瞧一瞧。”
一个国字脸的少年眼睛盯着远处,很是不甘心的道了一句。
摇了摇头,呼延青石调转了马头,“侯爷说过,追击不能过百里,我们还是立马回去给侯爷汇报吧。”
说罢,呼延青石将面给蒙了上,双腿一夹马肚,往着来的地方疾驰,身后的一干兄弟自是紧随其后。
草原临时搭建的帐篷内,一只小炉子将茶水煮的汩汩作响,刘希与马绣正在棋盘上做着厮杀。
“你又输了。”
小武丢下这一句,便搓了搓手掌,示意马绣让开位置,由他来再战一局,好将输了许久的局势给扳回来。
“唉,今天手气太差,我看来是得洗洗手了。”
砸着嘴,马绣走到一旁的铜盆,还真洗了洗了手。
刘希布置着棋盘,头也不抬,“就你这德性,将手上这皮给洗没了,也不管用。”
马绣瞪了瞪眼,端了盏热茶坐了下来,“我说玉生,咱们还要在这草原上待多久?如此声势浩大,却到现在都没和匈奴人打一仗,你就不怕手下的将士们会发现什么?”
推了下刚摆好的棋子,刘希笑着应道,“那也没办法,匈奴人本来就狡猾,找不到他们,只能说明我方将士气势如虹,敌人闻风而逃,不伤一人,取得如此大的胜利,岂不是更好?”
“无赖子!”
马绣气恼着瞪了一眼,扬起乾坤扇,摇开自顾自的扇了起来。
棋局进行到一半,帐外声响传来,却是呼延青石前来求见。
“这下好了,有戏看咯。”
马绣笑着念叨了一句,刘希则是与他斜了斜眼,暂且将棋子丢下,与帐外朗声道,“进来吧!”
一身甲胄的呼延青石大步流星的跨步进来,与刘希弯身作了礼,又是与马绣和小武抱了抱拳,稍后将追击百里未瞧见一人的事情给道了出来。
心中透明着,可刘希却故意砸了砸,故作一副思索的模样,“想不到匈奴人变得如此狡诈,这是要与我们做游击之战,我大军前来时便蛰伏草原不出,待我们退去,极有可能再度骚扰城池。”
闻言,呼延青石弯身半跪在地,“侯爷,属下愿领命带一旅兵力追击匈奴,直捣王庭!”
这等豪情状语听得刘希不免心中也多了几分热血,呼延青石这等举动,刘希明白这是与横冲旅有关。
虽然刘希新建了横冲旅,但要真正重振横冲旅的昔日荣光,就必须得用匈奴人的鲜血。
想起那些曾经战死的横冲旅故人,刘希不免也有些唏嘘,而眼前少年脸上那倔强的神情更是让他有几分不忍。
若是呼延青石知晓匈奴与他刘希之间的协议,怕是如论如何都不会相信刘希会做出这等事情。
只是很多时候,关系到大多数人的事情是由少数人来定下的,大多数人只能在不知情中继续活着。
这就是家与国。
刘希沉默了稍许,正要让呼延青石稍安勿躁时,帐外又传来声响,带着几分的嘈杂,像是有人要闯入到帐中来。
“当啷!”
呼延青石手中的长剑率先出了鞘,跨步就要出去,来人却已经到了身前,却是留守在阳曲城中的渠浪。
面色慌张,显然是出了大事。
渠浪从呼延青石身边走过,三步并作两步的到了刘希身前,“公子,大事不妙,你们走后不到两日,前洲府一万大军便到了城门下,说是奉命要接管阳曲城的驻防。那宣旨太监马三平持有唐皇密旨,诬陷公子勾结匈奴,罪当论诛,他与前洲军里应外合,已经将阳曲城给接管了,如今更是在城中布下埋伏,只待公子回城。”
此言一出,刘希几人脸色大变。
“就知道那死太监不是什么好鸟,不过梦觉兄也被抓了?”
渠浪点了点头,与马绣回道,“不仅林公子被抓入牢中,就连田姑娘等人也被一并抓了。”
“岂有此理,皇帝昏庸如此,怎敢如此对大人!”
刘希还未开口,暴怒之下的呼延青石却是低吼了一句,想来是极为气恼,也忘记了刘希已经封侯之事,仍是将他作为最熟悉的自家大人。
呼延青石此言之时,刘希与马绣不禁对望了一眼,此时,他们二人已经开始明白林逸心甘情愿被抓的缘由。
发兵草原,刘希只在阳曲城留下一千兵卒,但哪怕留下一百人,阳曲城内有林逸、鲁蕊儿以及花二郎的火器便能抵御这一万兵卒。
更不用说是举手间可开山裂石的田薰儿。
林逸让众人束手就擒,想来是早已经看出刘希心中所虑。
这些日子以来,刘希一直在担忧怎么来解决兵卒忠于李唐还是忠于他的问题,如今有马三平横插一杠子,明面上是将他置于死地,却是将刘希的死局给盘活了。
如今,并非是他刘希不忠于李唐,而是李唐朝廷要他的命。
如此,即便是揭竿而起,也非他刘希不忠不孝。
这当真是个好机会。
欣喜之时,刘希忙唤来童军,作了几句吩咐,便带着马绣等人跨马快速的朝着阳曲城而去。
事情虽超出了刘希的预料,但却是个意外惊喜。
这番,终于可以将阳曲城真正的掌握手中,而且马三平此次调用的是前洲军,或许可以趁此机会,将整个前洲府一举拿下!
骑在马上的刘希想到这里,不禁更加欢喜起来,抬手甩了几鞭子,胯下黑马吃痛的长嘶一声,马蹄生风,又是快了几分。
一场戏还未结束,另外一场大戏便已经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