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匪安匪游,淮夷来求。既出我车,既设我旟,匪安匪舒,淮夷来铺……”
城头,猎猎寒风卷起青袍文士散乱在身后的长发,双手敲出的阵阵鼓声间夹杂着气势激扬的高歌之曲。
大雅,江汉,出兵平寇,归还,天子坐朝封赏。
这等曲子倒也适合眼前的景象,待那青袍文士高歌之时,下邳城率兵的将军猛地拔出那燕嘴长刀,斜指上前,怒吼道,“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李唐无道,天降大灾,与其饿死,倒不如放手一搏!”
说话之人身形魁梧,不在熊刚之下,膀大腰圆,光着脑袋,手里则是拿着一对大铁锤,气势看上亦是非常勇猛。
他这一开口,本是立刻有数人跟着说起狠话来,其余因下邳兵将出来而有些胆怯的随众又是将眼瞪了瞪,似乎要把犹豫不安的心给彻底狠了下去。
见得这情形,刘希脑中不由闪过曾经耳熟能详的话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眼前虽然是乌合之众,但汇流可成海,岂能小觑?
冷着脸,刘希将那提着铁锤的匪徒给盯着了,民众愚昧,只顾能不能填饱肚子,而此人先前所言分明就是要犯上作乱,居心叵测,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更何况擒贼先擒王,此獠,刘希是必杀之。
可正当他要打马上前时,一身穿亮银甲手中拿着六尺九环刀,冲向了匪首,“呔,你这贼子,休得再此妖言惑众,看某不取你首级!”
眨眼间,二人便交战到了一起,九环刀与铁锤不断交织,当当的声响不绝于耳。
这一交手,其余的匪徒呼啸着朝着下邳还未合上的城门涌去,“杀啊,杀光这些贪官污吏,进了城,便能有那荣华富贵!”
听得这句话,身后的百姓像是发了狂一般,略显生疏的举起受到刀剑枪矛乃至锄头之物,嗷嗷的叫着,如同潮水漫向几百人的下邳城将卒。
不过是片刻间,眼前就成了厮杀的洪流,刀剑之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而城头,鼓声也越发的响了。
“公子,该如何是好?”
焦急之下,渠浪轻声转首问了句,手中紧紧的攥着缰绳,如今他与刘希一道来北疆,便是要安抚民心,保得一方安宁,若是匪徒攻占了下邳城,事情将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
刘希没有做声,冷眼看着前方,渠浪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却见匪徒中有两人正躲在后面,不时抬起手中的弓箭设想交战中的兵卒。
箭出,必中咽喉。
“竟然是匈奴人!”
突然间,刘希冰冷的道了一句,继而打马飞扑上前,冲向了使九环刀的小将,他本与匪首打的旗鼓相当,可接连受到几根精准箭矢的射击,已经自顾不暇,境况很是危险。
“佑双,小心!”
正被数把奇形怪状兵器缠着分身无术的下邳城将军怒吼了一句,这一惊慌让他险些被一柄蛇矛给刺中,而他口中所说的佑双便是那用九环刀的小将。
“轰!”
地上多了一个坑,亮银甲小将还未从地上爬起,便又是个懒驴打滚,急急忙忙的朝着一侧躲去,还未稳住身形,便是两根箭矢斜插在了先前跌落的地方。
“受死吧!”
匪首嘴角咧开怪笑着,具体手中硕大铁锤朝着那小将砸了去,此刻后者还未回过神,自知无法躲避,只得匆忙的将九环刀给举起。
可这又怎能抵挡住那匪首的全力一击?
“佑双!”
下邳城的那将军又是怒吼了句,心神略显慌乱的他想要冲上前,肩头却被一柄长剑给刺入,又是被缠住了,只得挥舞着手中燕嘴长刀,将那围上来的书名匪徒给逼退
城头上,正在锤鼓的青袍文士猛地丢在鼓槌,拿出一张铁弓,从身边蹲下身子的侍卫后背中抽出一根羽箭,弯弓搭箭,快若闪电的射向了匪首。
城头的箭矢破空而去,吓得匪徒赶紧举起铁锤护住脑袋,而那小将则是趁机起了身,可还未走出两步,又是两支箭矢飞扑而了过去,势要将他的性命给取了。
“破!”
一道声音响起,很轻,却穿过了惨厉震天的厮杀之声,在众人耳边想起。
稍后,便见数道小黑影朝着不同方向飞了过去,小黑影之后,是一白袄的刘希打马疾驰而来。
“啊……”
小黑影飞过,便听得惨叫声起,那些拿着弓箭的匪徒无不是倒地毙命,而最后一团小黑影则是径直的扑向了那铁锤的匪首。
“当啷!”
清脆的声响之下,便见那两只被挡在匪首胸前的铁锤跌落在地,而那匪首则是满脸不信的看着踏马而来的刘希,他的胸口,则是拳头大小的血洞。
那小将亦是瞪大了眼睛,匪首便是倒在不远处,两只铁锤便滚落在他的脚下,而此刻也是看清了小黑影是何处,竟然是银锭子。
与他斗得难解难分的匪首被一锭银子给杀死了,而这银子更是穿过两只精铁锤,还将那匪首给贯了个通透,这是何等的厉害
!
“昂!”
黑马吐着白雾长嘶,马上的刘希冷眼扫过众人,居高临下的厉声道,“吾乃朝廷钦差,领皇命前来赈灾,尔等不感天子之恩,竟然在此随那匈奴贼人作乱,可知罪!”
匈奴人!
这三个字一出,本就是被蛊惑来的谋反百姓当即懵了,他们是为了填饱肚子才这般去做,却不想竟被匈奴人给利用了,先前或许是热血冲了脑子,想着大不了一死,可如今要是替匈奴人造反,那岂是人头落地那番简单的事情?
那可是被后世骂做卖国贼,为了一口吃食,将杀戮了至亲的仇敌给引入自己的家园!
“当!当!当!”
不断刀剑跌落下,刚才还红脸厮杀的百姓变得失魂落魄,更有人蹲在地上,抽打着脑袋,低低的抽泣着。
“末将吴泉见过大人,多谢大人救了犬子。”
“吴为谢过大人。”
那下邳城守将将燕嘴长刀丢给部下,走上前与刘希行礼道。
刘希忙跳下马,将他给扶住,“将军严重了,少将军奋勇杀敌,乃是我辈楷模。”
不知为何,见到这吴泉,刘希总觉得有些许道不出的亲切,见他肩头鲜血殷红,当即出声道,“将军受了伤,还需尽快医治才是。”
“这点伤算不了什么,大人无需担忧,只是这些人如何处置,还望大人下令……”
说着,吴泉叹了口,将要上前搀扶他的吴为给推了去,见那些孤苦无依的百姓,眼中满是不忍之色,张了张嘴,可终又是没有说出话来。
他这神色,刘希自然是瞧见了,凭心而论,刘希是不愿大动杀机,可这朝廷历来对这起兵谋反的之事忌讳的很,若是此事传到朝廷耳中,眼前之人绝对是要满门抄斩。
“下官下邳城县令姜信见过大人。”
在刘希思索之时,城头上的青袍之人走了下来,与刘希弯身行礼。
刚才失态紧急,刘希倒未仔细瞧一瞧姜信,只是听他锤鼓高歌,又是搭箭救吴为,心中觉得这是一生性洒脱文武之士,此刻再仔细看着,那散乱的长发用木簪子束了起来,剑眉丹凤眼,面相儒雅,颌下一缕青须,却是不可多得的名仕之风。
“姜大人切莫多礼,刘希虽领皇命,但却是晚生后辈,大人行礼,岂不是要折煞于我?”
姜信笑了笑,便依了刘希,不再行礼,将半弯着的身子直了起来,稍后又是道,“钦差大人,下官要向大人请罪。”
这一说,刘希与吴泉等人皆是愣住了。
“下官治理无方,未开城门将百姓纳入城中,这是渎职之罪;匈奴人前来作乱,下官未能早些察觉,将其剿杀,这是办事不力,请大人责罚!”
掀起下摆,姜信双膝着地,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