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往来客旅稀少,睡眼惺忪的小厮手中提着一壶热气袅绕的茶水,一边疲惫的打着哈欠。
“你个憨货,还不快些!”
掌柜怒瞪着小眼,低骂了一句,将那茶水壶给接了过来,转身飞快的往大堂走去,印花长袍那下那臃肿的身体也因此肥肉乱颤。
时辰尚早,大堂之中自然是没有食客,仅靠窗的桌子前坐着几个人儿,那掌柜轻手轻脚的走上前,将茶水壶摆上,正欲拿起杯盏倒满时,却见黑袍白面颌下带一寸青须的中年人起了身来。
“二位公子,如此,便这般说定了,明日‘百花园’,王爷等候二位前来。”
说着便转身离去,当然,他没忘记丢下几颗碎银,将那桌上的茶水饼酥的钱给付了。
“掌柜的,你这水壶拿着,还让不让吃茶了?”
听得这句话,那还在震惊中的朱掌柜忙回过神来,赔笑着将茶水壶递了上前,刚才那黑衣人他可是识得的,那是镇西王府的外院管事,地位尊贵的很,特地来此,很显然是王爷在邀请眼前这两人
。
这番想来,朱掌柜的胖脸上的笑容越发的谄媚了,恨不得将刘希与马绣当做祖宗给供奉起来。
“真是恼人!”
马绣面带怒意的将那朱掌柜赶走,立马变了个脸来,拿出个杯盏,满了一杯清茶,眉开眼笑的推到刘希的身前,“玉生兄……”
细柔之音酥人心骨,只是刘希却是一阵恶寒,端起杯子,轻泯茶水,不做理会。
见到这情形,马绣倒也不生愠,又是倒了一杯给吴双儿,更是将那掌柜的特意找来讨好王府管事的美味饼酥递到小丫头身前,并不断的眨着那满含春情的双眼,朝着刘希努着嘴。
女孩儿家自是心软,也最见不得苦闷悲情的事情,吴双儿也是这番不例外。
耐不住马绣那故作可怜状的央求模样,吴双儿睁着大眼,满是楚楚可怜的望向刘希,“公子,不如我们就去看上一看?”
“是极,是极,玉生兄,你可不知,这镇西王也是风雅之士,且不说字画乃是一绝,更为出名的便是刚才所提及的‘百花园’。说起这‘百花园’,那可是名副其实,当真有百种花草,春红秋香,夏花冬梅,无一不有,无奇不有,寻常人可是很难才瞧得上一眼,眼下是千载难逢的好机缘,若是错失了,那岂不是要懊悔的很?”
说到这,马绣竟是摆出一副哀伤的模样,宛然是为可惜那一园繁花团簇的景致。
看着马绣那痛苦的模样,刘希心中苦叹了口气,罢了,便走这一趟,或许他与那淑柔郡主有着一段上天注定的姻缘。
倘若是没有,正好也能死了这条心。
想到这里,刘希放下手中的杯盏,对着装作乞求模样的笑骂道,“你这无赖子,说得了这么多的话来,无非是想让我陪你走一遭,作你的车卒伙夫。莫在这摆出小娘子的模样来,与你一道去就是了。”
听得这话,马绣跟那变戏法似得,顿时又笑脸如花,与刘希满了茶水,在那说着有关‘百花园’的听闻。
这一日,刘希在客栈,哪里都没有去,可是直到日落,也不见兵家来人,当即心中满是压抑。
屋中马绣与吴双儿也是百无聊赖的瞪着眼,听得那热闹喧嚣的声音传进来,更是觉得越发的无所事事。
好在有马绣在,说些他游历各州县所经历的事情来,倒也让小丫头颇为的感兴趣,小手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马公子,那蜀山之外,不是都荒山野岭,住着些衣不蔽体,食人吞兽的怪人么?怎在被你说的与李唐相差无几,也是国泰民安,一片祥和之景?”
小丫头眨着大眼,满是疑惑的道出这句话来,那正摇着扇子的马绣手一抖,纸扇差点坠落在地,脸上那笑意也瞬间变成了尴尬之色,“双儿,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从郭家庄陈老头那听来的,他知道的可多了,就连北方大草原上都去过,看过有小山那么大的羊呢
!”
吴双儿说得很是认真,一边说着,一边还用手比划着,而马绣却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来,就连心情极为不好的刘希也是被她这话给逗乐了,伸手在那小脑袋上揉了揉。
多了欢乐,这时辰便也过得快了不少,夜幕垂下之后,刘希三人还未下楼,朱掌柜的亲自端来了数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来。
见这模样,他似乎真得以为刘希与镇西王府有着关系,想要好生的巴结一番。
对于这,他倒也不点破,反正又不是他刘希打着镇西王府的幌子在外招摇撞骗,待离去用银子结了账便是了。
晚膳之后,刘希可以明显感觉到马绣多了不安之色,坐立难安,不时的问那‘衣着可好’,‘举止可行’的话来,让他与吴双儿哭笑不得。
二人好一阵子劝说,才让马绣又觉得他是风度翩翩光彩照人的少年郎来,抓着纸扇,待他走进屋子前,又是回首问道,“玉生兄,绣可真有八斗之才?”
刘希连连点首道,“今朝兄,难道我还骗你不成,问世上能有几人可以做到四书五经无不通晓,琴棋书画信手捏来?而你又是这般唇红齿白,哪有人不喜欢的道理?”
伸手将马绣推进屋子,没给他再次说话的机会,刘希将门给关上了,回过头看着立在墙边的吴双儿,低声笑骂道,“这马今朝,要见小娘子的是他,这忸怩的也是他,当真是让人厌恶的紧!”
走上前,将吴双儿送到右手间的屋子,好生的嘱咐了一番,刘希便要转身回房。
“公子。”
坐在床榻前的吴双儿唤住了他,声音低弱,似乎欲言又止,见刘希望来,小丫头双手紧紧攥着裙角,目光有些闪烁的又是低声问道,“公子,你若是喜欢上了谁家的小娘子,是不是也变得与马公子这般?”
说罢,底下头,不敢去看刘希,只是将那裙角攥的更紧了,如玉的小手上也生出了红晕来。
见到这情形,刘希不由莞尔,小丫头不过是一十又四,年岁尚小幼,怎又会懂那男女情事,只是见她这般可人的模样,自然是要逗上一逗。
“咳咳,若是我喜欢上了哪家的小娘子……”
轻咳了两声,见吴双儿将粉红的耳朵竖了起来,这才慢悠悠的道,“其实我也不清楚,这等事,可遇不可求,待机缘到了,或许也说不定这番没头脑。”
道完这句,刘希笑着走了出去,将门小心关上,屋内,吴双儿抬起了头来,粉雕玉砌的小脸上布满了红霞。
公子说他没有喜欢的小娘子,这样,真好。
可是随即小丫头用双手捂着脸,或许是怕刘希折身而返,忙将娇小的身子钻进了被衾之中。
翌日,刘希仍在盘膝吐纳修行,却听得门外砰砰作响,还有马绣那火急火燎的唤声,当即明白这厮憋不住了,苦笑一声,只得将功法给收了。
开了门,见到马绣,刘希当即愣住了,不过是几个时辰未见,他怎这幅德行了,双眼红肿,面色憔悴,恰如变了个人一般。
“今朝,你这是怎么了?”
抓着刘希的衣袖,马绣欲哭无泪的道,“玉生兄,昨夜绣可是辗转难眠,一想到淑柔郡主,便忧虑万分,你说镇西王要是看不中我该如何是好……”
正说着,马绣轻哼一声,便栽倒了下去,刘希上前将他扶住,“你这家伙,难不成要搞得人人不安身了?现在什么也别去想,唯一要做的便是好生睡上一觉
。”
巳时将过,吴双儿坐在桌边,看着正悠闲吃着茶水的刘希,犹豫了数次,终于忍不住的问出声来,“公子,今日不是说好了去‘百花园’的么,马公子再这番睡下去,可就误了时辰了。”
听到这句话,刘希才像是察觉到日已上了三竿,当即丢下手中的杯盏惊呼道,“双儿不说,我倒是忘记了,昨日约好的是未时,这番寻过去,还是要花些功夫,是时候唤他起床了。”
说着,往前走去,见吴双儿跟着他,刘希回首轻咳了几声,“双儿,你还是留在这里,免得看了些有不合宜的事情。”
闻言,吴双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愣了片刻,点了点头,又坐回到了桌边,只是将大眼瞪着未合上的门缝,似乎想要瞧见究竟发生了何事。
隐约间,一声惨叫传来,让小丫头一个激灵,起身便要往外冲去。
还未到门外,便见刘希与马绣走了进来,一人面色如常,一人揉着胸口,在那倒吸着凉气。
“玉生兄,你这手下的也忒重了,难不成是故意想害绣不成!”
大步走进屋中,马绣囔声说道着,刘希却是自顾自的继续喝着茶水,“今朝,若不是让你睡上一会,你怎会又变得器宇轩昂?”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马绣一个箭步走到铜镜前,左右的张望,许久才笑着道,“果然,玉生兄说得是,现在气色却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正说着,无意中抬首看了眼天色,当即又是大呼道,“哎呀,快到正午了,玉生兄,双儿,快随我赴约去!”
道完,便抓着纸扇,抬脚匆匆的往外走去,刘希与吴双儿只得拔腿跟了上去。
有马绣这生怕误了时辰的人在,三人午膳也就随便吃了两口菜,稍后往那‘百花园’赶去。
一路寻来,到城东‘百花园’也不过正午刚过了两刻,应付了又开始变得紧张兮兮的马绣,刘希深吸了口气,总算是能歇上了片刻。
石桥下,碧水潺潺,两岸墨竹成林,砖石小道时隐时现,的确是个风雅之境。
小道内,竹涛阵阵盈盈在耳间,淡雅的香味儿清新扑鼻,走在其中,犹如置身于山林野外一般,几条街外的热闹喧嚣荡然无存。
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见前方豁然开朗,流水边上,有着一数亩见方的院落,粉墙黛瓦,不施琉璃金瓦,不添飞天走兽,就那番普通寻常,悄然而立。
院外,墨竹与红梅轻斜两枝,轻摆摇曳,几多风情。
刘希三人拾步上前,走过那石阶,待到门前,透过未合上的朱红大门,可见到那遍地的金黄之色。
却是秋菊满园,随风而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