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霜重,多寂寥之景,万家灯火俱籁,四野里再无半点声响,瑟瑟冷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阵阵犬吠。
月华自九天而下,清幽了屋舍街道,刘希三人仍在走着,左右张望,寻找一处入宿之所。
“那绿衫小娘子可真是像那云霄之外的仙人儿,让人心里喜欢的紧,玉生兄,你说,绣今晚与她相识会不会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很显然,马绣仍沉浸在先前与李茗相识的场景中,一路走来,喜形于色的喋喋不休,似乎一见倾心,跌进了不可自拔的儿女柔情。
听他问出了这一句,刘希撇了撇嘴,明白其实无须他开口,稍后马绣自会说出想要的答案来。
果不其然,稍后便见马绣重重的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也似乎在鼓舞自己的道,“一定是这样的,如不是这番,又怎会有今夜的不期而遇,又怎会有绣的英雄救美?”
“今朝兄,你可知我们今晚遇见的是谁?”
没有多言,刘希止住脚步,与那仍在憧憬美好的马绣沉声道了一句。
后者见此,当即也收了脸上洋溢而出的笑意,卧眉微翘,思索了稍许低声应道,“玉生兄,整个信阳城有谁能调动那‘水寒’?而绣又听闻镇西王膝下有一儿一女,想来先前所见的绿衫小娘子便是镇西王的掌上明珠,淑柔郡主,李茗,至于那带兵而来的青壮汉子应该就是世子李风歌了,他也是李唐最为年轻的侯爷。而那白袍小娘子与青衫小童便是……”
一丝惊愕在马绣的脸上浮现,刘希也是深叹了口气,这番情形让吴双儿很是困惑,当即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盯着二人来回的看了起来,不知发生了何事
。
“那白袍小娘便是李唐的兰瑾公主,至于那紫衫小童,不用说,你我都明白。所以且不说你我今夜搅进了大麻烦,性命堪忧,需处处提防之外,淑柔郡主可谓是金枝玉叶,你若是想要抱得美人归,怕是得费上一番功夫了。”
道完这句,刘希与马绣皆是沉默了,这些确实不是危言耸听,今夜若不是他们出手,那三人被杀绝对会引爆李唐的朝廷的震荡,与这等事沾上边,即便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用。
看来得赶紧离开信阳城了,只希望兵家的人能早点看到那些记号,来与他联系才好。
刘希心中暗思着,那边的马绣却是突然抬首望向了他,“玉生兄,绣决定了,不管如何凶险,也要奋勇向前,定然不会放手。今夜见了淑柔郡主,她的一颦一笑皆是让绣很是痴迷,方知十八年的光景便是为了这一息的温柔。若是无淑柔郡主,从此这江南三千里烟花,又与我何干系?”
红颜倾人心,不死方不休。
马绣说得很是认真,眼中满是坚定,恍然不见往日里的嬉皮笑脸,见这神情,刘希不知为何想起了一句话来。
江山万里,却不及美人回眸一笑。
掷一世繁华,只为那声轻喃细语,颠覆了天下,只为了那丝儿女长情。
没有怀疑马绣的决心,只是此刻,刘希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毕竟,马绣家世再为雄厚,也不可能强过李唐位高权重镇西王。
这世道,情爱不只是二人之间情投意合,便能长厢厮守。
叹了口气,呼出一团白雾,刘希露出那温和的笑意,“今朝兄,我相信你,可就算你要去摘得佳人芳心,也无需立在此处吹着冷风吧?”
听的这句话,马绣身子一哆嗦,嘴角扬起,“我就知道,玉生兄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你早些说不久省事了,害的绣冻得慌。”
说着,又是打了个寒颤,吸了吸鼻子,快步的往前走去,见他这般,吴双儿贝齿咬着嘴唇,“公子,他真的可以娶回郡主?”
“你觉得呢?”
轻轻的摇了摇头,吴双儿一字一顿的低声道,“难,就像要双儿做出‘问月楼’的菜肴,几乎不可能。”
‘问月楼’是信阳城有名的酒楼,今日三人便在那里用了午膳,当时吴双儿吃的差点连筷箸都咬断嚼了下去。
现在,她道出这么一句,让刘希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很是贴切,不由得笑着在她脸上捏了捏,好在马绣已经走出了数丈远,否则,又是一段愤恨不满的孤苦狼嚎。
又是行了一盏茶的功夫,三人终于寻到了家客栈,敲开门,跟着那睡眼惺忪的伙计上了楼,待洗漱一番后,却已快过了子时。
躺在床上,刘希不由再次想起了今后的打算,如今寻不到兵家,而今夜又撞见了李唐的惊天阴谋,顿时觉得脚下的路变得异常艰辛起来。
无论如何,这仇是必定要报的。
想起刘寒的死,刘希心中又是一阵说不出的疼痛,将拳头给紧紧握起,即便这一生颠沛流离,他也要手刃仇敌
。
人这一辈子,终是要为了某些事情疯癫,哪怕是丢了性命,若不是这番,又怎会让人知晓他在这尘世走了一遭?
没有去闭眼入眠,刘希双膝盘坐,吐纳运气,开始体内真气的淬炼,想要达成心中所想,实力才是真正的依仗。
待天微亮,吐出一口浊气,刘希撑开木纸窗,迎面扑来清新冷冽的晨风让他心神一震,略有昏沉的头脑也舒服了不少。
突然间,只觉得手脚痒得厉害,很想舞上一通,可是客栈里三教九流皆有,人多眼杂,自然是不能如愿以偿,遂重新躺倒了床上,折腾起他这身子骨来。
噼里啪啦的骨骼声响下,便见刘希身子如无骨游蛇那般,灵活而动,更是摆出了各种离奇的动作来,或是手缠过脖颈数道,或是双腿弯曲至脸颊,又或是周身缩成了个数十寸的球来。
这场景,若是放在大街上,定是最为轰动的杂耍,赚个钵满银钱不在话下,只是刘希怎会轻易让这些保命的手段让人知晓?
一番动作下来,却也是疼痛难忍,将衣衫整理好,气喘吁吁的刘希正要立在窗前看那红日初升,却听得屋外有人在敲门。
猛然间,心随之一动,难道是兵家的人寻来了?
身形随钻窗进屋的细风而动,贴在木门之后,刘希低声问道,“门外何人?”
“客官,小人是这里的伙计周泉,楼下来了位大人,要见客官。”
大人?
刘希有些失落了,看来不刷兵家的门徒,随即也有想不明白了,他初到此处,这信阳城中,怎么会认识什么做官的?
应该不是为了郭家庄的事情,否则此刻冲上来的便是手持刀斧的兵卒了。
想起昨夜之事,刘希不由得心中一动,“可是王府里来的大人?”
门外那小厮应声道着,“客官,正是王府里的管事,客官昨夜怎不与小的知会一声,您是王府的贵客,来我‘朋悦’客栈可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掌柜的说了,今日客官若是不走,便给您换那上好的雅间。”
客栈的伙计很是热乎的说着,语中带着几分讨好之意,这也难怪,能和镇西王府搭上关系,刘希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
“你且先行,我稍后便来。”
道完这句,门外之人离去,便听得一声开门的响声传来,继而刘希很是熟悉的声音念叨起来,“玉生兄,可是那镇西王府的人?太好了,绣可是辗转一夜难眠,还想着怎么去王府再见那淑柔郡主一面,没想到刚要出门便听得这等好消息,当真是天助马绣。玉生兄,你快点,别再磨蹭了,快出来下楼去了。”
一边说着,一边敲着木门,这欢喜的劲,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李茗,好一说那相思的苦来。
这男女之事当真这番让人痴迷?
刘希未曾经历过,自然不得可知,不过眼前马绣越发疯癫的模样,倒是让他明悟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