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哲意在椅子上坐着愣神,忽然旁边坐了一个人。
看清来人后,他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训斥道:“胡闹!你怎么下来了?”
黎岁桉笑吟吟地挽上老师的胳膊,讨巧道:“您别生气呀,是我让谢钦背我下来的。您知道的,他拗不过我。”
“医生说了,我在病房里待的时间太久了,可以出来透透气,最好是赶在白天能晒晒太阳。
可惜了,我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老师,明天上午你在带我下来可好?”
黎岁桉说话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气,谭哲意更是心疼这个孩子。
他把外衣脱下来披在小徒弟身上,看到黎岁桉苍白的小脸打着石膏板的腿,一向刚毅的谭哲意,也再次红了眼眶。
“你说你这个孩子,为了不让我们受伤抱着炸弹就跑了出去。我们这些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不过是一条命没了就没了。
哪能让你一个孩子为了我们冲锋陷阵的?”
自从黎岁桉爆炸昏迷之后,谭哲意心里的愧疚不比谢钦少。
黎岁桉与他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可自从她拜师之后,对待自己是处处用心。
甚至可以说,黎岁桉用在谭哲意身上的心思比谢钦还要多。
若是说平常生活中都是小事,事故发生的那天。
谭哲意记着黎岁桉支开他的时候,深深地看了自己一眼。
那时候他还不明白这个眼神代表着什么,但是爆炸之后他才懂了,这可能是黎岁桉意识到自己见老师的最后一面。
黎岁桉把他的生死,看得比任何人都重要。
哪怕是她拉上谢钦一起涉险,也不会让谭哲意陷入半分的危险之中。
谭哲意的声音带着一种凄痛的呜咽:“小桉,你不过才做了你一年的师傅,可你待我何至于此?
为何要把我的命,看的比你自己的还重要?
孩子,不能这样的。”
黎岁桉眼角带着泪展颜一笑,眼里是谭哲意看不懂的情绪。
“因为,你是我的恩师。”
两世记忆反复在她的脑海里播放。
黎岁桉这辈子都忘不了,见到谭哲意的第一面。
他坐在轮椅上,侧头问道:“这怎么有个孩子?”
“……哦,是福利院的孤儿……小朋友,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就跟我的姓,起名叫岁桉吧。我没能保护好她,就让这个孩子带着她的那一份好好平安健康地生活下去。”
黎岁桉红着眼睛看向谭哲意,无数想说的话也只能埋在心里。
‘因为您给我起了名字,细心抚育我长大,教我读书识字,给了我一个家。
对于孤儿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有一个家。
而家里最重要的,就是有您。
意外穿到这个年代,也是因为您的心愿未了,老天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恩师,在于‘恩’。
您对我的恩情,生生世世我都无法偿还。
所以,您比任何人都重要。’
黎岁桉眼泪止不住地流,谭哲意叹了口气,手脚笨拙地给她擦眼泪。
“这孩子哭什么,天气凉了别冻着脸。”
黎岁桉又无比郑重地说了一遍:“因为,您是我的恩师。”
“好了好了别哭了,走,我背你回去。”
黎岁桉伏在谭哲意的背上,心中万般感慨。
前世,您为我建起了一个家。所以这一世,就换我来保护您。我一定要让您拥有一个健康安稳的晚年,伺候您终老。
黎岁桉永远忘不了,前世老师就是在这次事故中受伤,后半辈子都只能依靠轮椅生活。
虽然爆炸提前了,但是也安稳了黎岁桉的心。
谢钦看着黎岁桉被背回来了,眼睛却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了,顿时心疼的不行。
“谭叔,您就算是想训她就不能等桉桉好些在说,瞧瞧这眼睛红的……”
谢钦忽然小唠叨婆上身,絮絮叨叨个没完。
谭哲意撇了他一眼让他住嘴,然后让两人都坐下,他有事要说。
“小桉,我跟医生聊过了,在这再待半个月就能出院了,但是你的腿还是要慢慢养着,要定期去医院复查。
就你这个性子,你是绝对不会好好养病的,要是不让你工作,估计你都能作翻了天。
所以,我决定等出院之后,把你送到京市你师公那边。”
黎岁桉刚要拒绝,直接被谭哲意掐住了命脉。
“你要是还认我为老师,就必须听我的话。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当爹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来,咱们所跟你师公所在的工程研究院有项目上的合作,所里要选出一位项目负责人去那边研讨学习,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二来,因为那边工程院那边有很多搞机械的老同志,所以那得大夫是顶好的,而且那边的护理员有女同志,也能照顾你的起居。”
谢钦一听小对象要被送走,顿时就急了。
“谭叔,我也申请去京市那边!”
谭哲意直接摇头拒绝:“我做不了你的主,因为组织上的调令到了,下个月你就得去航天研究二院去报道。
这不是跟你协商,而是通知。”
谭哲意和张小英回谢苒的小院休息了,张小英后半夜过来换谢钦过去。
黎岁桉刚刚哭了一场累的狠了,在病床上没有多久就睡着了。
谢钦听到自己被调走之后心情非常沉闷彻夜无眠,坐在病床旁边望着窗户,手里拿着一个小锦盒反复摩挲。
他到底要不要说呢?
马上他就要被调走了,而且去了航天院可能就是好几年,到时候他就没有办法照顾桉桉了。
就算桉桉答应了他,可他的这个想法未免太自私了。
谢钦已经确定了自己的心,确定了自己以后想要过的生活。
但是此刻,他的内心深处仿佛隐藏了无数无法言喻的困惑,纠结不已。
作为一个机械研究人员,在国家建设奋斗的路上付出自己的力量是可以奋不顾身的。
这是一个研究人员的义务和使命。
谢钦低下头,打算把锦盒收起来,一走不知道要多少年,他不能耽误了桉桉。
可忽然有人轻轻地从他手中抽走了锦盒,不知什么时候病床上的人醒了。
借着洒落进来的月光,黎岁桉打开锦盒,把戒指戴在自己的手上,声音轻柔且坚定问道:“谢钦,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