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回,我终究还是见识了虞家的污遭事,某些事情,刚提的时候还会想笑,就像虞沛岸这个当父亲的根本晓不得自己女儿叫什么名字,直到玹瑛可怜巴巴的说自己只是想长大,又是一股悲哀升起。
可惜我是无能为力的,这毕竟是虞家的家事,我又想,某种情状下、也怨不得虞沛岸认不得自己孩子呢,现在虞家院子里孩子就有五十多个,还不算前头十几二十年死去的,玹瑛都见怪不怪了,还指望罪魁祸首为此难过吗?
人都是对比出来的,这么一看我家老傅还真是仁慈了。
我无话可说,只得多陪玹瑛待一会儿,不晓得会不会因此给她多一线生机,直到身后突然有人跟我打招呼,我转身一看,是柯瑞安那副灿烂的笑。
玹瑛真是懂事,见我有朋友来了,立刻起身告别离开,柯瑞安也没当回事,只侧了侧身望向前头虞沛岸的书房:“哦,真巧傅小姐,你和辛辞也来了,辛辞已经去书房了吗?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还苦闷着,目送玹瑛找上一个佣人带她回慕缘斋才移开注意力,刚回来就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顿时声调都高了点:“等会,你会说中文啊?!”
柯瑞安好像听到什么笑话般耸耸肩:“我在颖京读书,当然会说中文,辛辞跟我说了,我讲英文语速还是有点快,怕你听不懂,叫我以后见你还是说中文的好。”
“那他、他还真是体贴昂……”我有点尴尬的低头,高辛辞嘴上也真是没个把门的,我智商低到学不会第二门语言很值得张扬吗?人柯瑞安之前都没意识到我英文不好,这下可了解的清清楚楚了!
柯瑞安还没当回事,带着一股学霸的坦然还有对高辛辞的……崇拜,说话都不自觉仰着头,眼睛就快闪小星星了:“当然,辛辞是最温柔的人,说起这个,我想我还是要为那天的事情向你道歉,其实在学校的时候辛辞经常提起你,我一直很好奇,直到在晚宴上看见你,我一下子理解了为什么你让他会魂牵梦绕,但他这个人很奇怪,我不理解为什么你们久别重逢以后他没有努力追求你,我就开了个玩笑想激他一下,希望没有对你们的感情产生坏影响,看你们还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没关系,我能看出来你对他很用心,世间难得一知己,有你是他的幸运。”我笑笑应,心里也在琢磨,到底要不要把高辛辞想了好几天揍他的计划说出来呢……
柯瑞安还是那副小迷弟的样子,搞得我都不好打扰了,呵呵笑了两声后示意我跟着一起去书房,算算高辛辞商谈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理应去跟人家喝杯茶告别,就顺路陪着一起,一路上,柯瑞安那嘴也是没停,叭叭的说着高辛辞的好话。
“辛辞是个话很少的人,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每天都很难过的样子,我们两个很像,我爸爸跟高阿姨是旧交,高阿姨就拜托我爸爸时常照顾他,也谈论生意上的事情,慢慢我们熟悉起来,我才知道,他是因为失恋才伤心,给我讲你的故事,你的苦难,还有你们在一起时的快乐,我可以想象到你是很好的人,但家族之中总是有很多为难,你们很幸运,再次相遇了。”
我静静地听着,不时礼貌笑着回应,但有时候也不得不在心里悄悄反驳一下,柯瑞安给高辛辞开的滤镜是不是有点太大了?高辛辞?话少?!那怎么会把柯瑞安带成话痨的呢?但看在他夸我的面子上我还是“按兵不动”,脸都要僵了。
柯瑞安继续:“辛辞很为你着想,我用心感受过,其实他可以说是个很‘自私’的人,这个自私不是贬义,是会把尽力争取来的一切大方分享给自己真正重要的人,而别人,就算有千言万语或黄金万两,他不改分毫,甚至会厌恶这种死缠烂打的,在你们的国家,颖京的人脉最值钱,它不是最富庶的地方,但它是权力中心,权力站在世界一切美好的顶端,不管未来会不会有生意牵连,认识更多人脉都是好处大于坏处,甚至包括……”柯瑞安忽然压下声,四处看看无人凑到我耳边:“包括虞沛岸这样的人。”
我咳了声,伸手掩住笑意,许久才缓过来,示意不远处的佣人不用跟着了,这才放下心走近了些:“你也听了虞总那些风流事?”
“何止这些,一个商人,风流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他奸诈,孩子们也被他教的奸诈,就像刚才那个小女孩,或许你刚认识,还不明白从我们这些人眼里看出来的情况,她跟她爸爸一模一样,耍小聪明,实际上不会产生什么好的结果,虞沛岸不喜欢跟他很像的孩子,更不喜欢成功了的,他为自己曾有过的懦弱和讨好很自卑。”
我心下一惊,虞沛岸方才还跟玹瑛一副父慈女孝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为了生计耍点小聪明算什么?他若真记下这等仇恨,那真是禽兽不如了,却也只能苦笑:“我现在理解我小叔有多累了,颖京的日子不好过啊,还以为、做生意就是最苦恼的事情。”
柯瑞安摆摆手,笑起来一双碧莹莹的眼睛在阳光下格外好看,无奈的瘪了瘪嘴:“sorry傅小姐,现实确实太残酷了,如果世间的恶意真的只停留在一个层面,他会很轻松,但这不一样,家族的生意场,敌人不止在工作上,甚至不在工作上,它会从生活中能想象到的任何地方突然冒出来,甚至可能只是一个地痞流氓,从小巷子里钻出来拿把刀就可以了结一个人的性命,我深有体会,所以生病了,是辛辞,他是我见过最慈悲的人,他救了我。”
我略有些惊讶,旋即微微躬身:“抱歉curian,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that's okay,其实事情过去很久了,我爸爸说过我是太胆小了,小的时候听到外面野猫叫我都会睡不着觉并大哭的,现在好多了。”柯瑞安玩笑道。
我应付着咧咧嘴角,还是将更多情绪放在玹瑛身上,早知道就不来虞家了,这种看得见管不了的事情,倒不如是闻所未闻,只得苦恼的摇摇头:“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当成成年人对待,虞总连自己女儿的名字都不记得,更别奢望女儿了解他的自卑,为什么会迁怒她呢?她知道什么是讨好?”
柯瑞安依旧面不改色,仿佛早被现实磨平棱角,对待孩子的漠视也让人更胆战心惊:“世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我爸爸说,我们是生在悬崖边的荆棘,稍有不慎就会坠落,如果不能教授孩子深深扎根,与其等到父慈子孝后白发人送黑发人,倒不如让他出生不久就离开,那样便快乐过,也没有太痛苦。”
“Really?”我偏过头甚至爆出一句英文,调整许久方才稍稍缓过:“curian,你的意思是你赞同虞沛岸这种方式吗?”
柯瑞安连忙摇头像陀螺:“哦No!我不会!我爸爸说了,这件事情在各大家族很普遍,但如果我敢这样他会打断我的腿的!我只是想……你们这里有一个观念,士农工商,四方排序,我们排在底层,还是要低调一点,他太张扬,无论是在生意场还是家庭中,虞家的故事都成笑话了。”
我叹口气:“听你这话,我好像明白一个道理。”
“what?”
“我们家这种硬搬上来的世家和真正的家族还是有区别,你看的比我通透多了。”
柯瑞安乐出声,不晓得算真开心还是自嘲:“傅小姐你谦虚了,你和小傅总都是低调的人,也沉稳,是很多人欣赏的,你的爷爷更是得到很多人的钦佩。”
“他?为什么?我和爷爷不熟悉,我出生不久他就去世了,所以没什么感情,我倒是很喜欢听他的故事。”我颇感兴趣问。
柯瑞安这会儿才是真正的皱紧眉头深思熟虑,可惜还是摇头:“嗯……对他的崇拜,其实很多人都说不上来,但都明白,他很会掌控人心,很多时候随意一句话、一个行为就会改变某个人的一生,我们面对白手起家的天才都是敬而远之,我没有见过他,但听长辈们说,他这样的人,转头看一眼都会令许多人闻风丧胆,就像你们这里有一个词叫做……鹰视狼顾!”
我扯着嘴角点头,回顾柯瑞安的眼眸中传递出的意味深长,是啊,爷爷是个很精明强干的人,作为上位者,他的可怕是许多人想都想不到的,然而这样的人也以最残酷最简朴的方式去世了,再多钦佩又有什么用呢?
这世上没有人能成为他,却多的是人效仿他,残酷的事情更多了,不是什么好事。
前面不远就是虞沛岸的书房,一座圆弧形的建筑,外边围着园艺风的栅栏,养着两只孔雀,看上去惬意的很,正当我思考进去之后该怎么跟人交流,之之的电话就打过来救我小命。
见的坏人太多了是会气出病的,我连忙跟柯瑞安指指手机:“你先进去吧,我有点事情需要处理。”
柯瑞安顺嘴回应:“okay, see you later.”我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下一秒人又像话烫嘴似的差点蹦起来:“oh sorry!我又说了英文!我的意思是我们一会儿见……”
我也被幕后导致这场诡异交流的小高同学气的一边跺脚一边回:“没事的没事的!我这句听懂了!”
十分艰难才把柯瑞安这个跟高辛辞一样癫的小老外送走,之之的电话差点挂了,我生怕回去就要经受他一顿啰嗦,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接起来,放低了身段准备接受一两句阴阳,谁料刚喂一声,很快传出来个让我更不爽的声音!
“喂时时,在哪儿呢?私奔玩得开心吗?开心的话某件事可不可以跟你搞搞价啊?”老侯拉长语调道,期间还传出些杂音,他貌似在忙什么,隔了一会儿才又问:“忙吗?怎么不说话,那我直接一点,玛笪那些草药我找到了,确实很有研究价值,听当地人说你已经买下了采摘权,你事情多也忙不过来,干脆全权卖给我吧,一口价,五千万怎么样?”
我悄悄翻个白眼,鄙视之后才无奈叹气:“不用啦,我就是个引路的,要不是你偶然给我看了那几株植物的图片,它们放在玛笪也不过杂草而已,采摘权也是威廉送我的,拿来治病救人、也算我功德一件。”
“呦?这么通情达理,高辛辞是幼师啊?给你教的这么乖巧可爱。”老侯乐呵呵的笑两声,转而换了个语调挑逗似的:“嗯——也可能是被脏东西刺激到了,发现还是家里好,现在是在虞家?叔叔跟你讲哦,千万别学坏了,也千万别太共情,垃圾的基因加上垃圾的教育,无论老的小的经过时间的洗礼都不会是好东西,要还是不明白,回来叔叔给你上两节生物课。”
“叔,你说这话的时候比虞沛岸还猥琐好吗……”我左右探探脑袋,很好,没有人,紧接着上下看,哦,糟糕,有监控,我倒吸一口冷气:“叔叔对不起,可以当我刚刚的话是排出刺激性废物气体吗?我现在有个问题需要问你哦,如果我在一个有点厉害的人家里说他的坏话,而我头上正好有一个监控怼着我的脸应该怎么解决呢?帮我想一个合理潜入他家监控室然后删监控的办法好吗?”
老侯再也绷不住了,扑哧一声开始大笑,没开免提都叫人震耳欲聋,我连忙拿远手机,直到他故作严肃的开始说方案:“宝贝,你把免提打开,叔试着跟那个监视你的小玩意对话啊。”
我半信半疑的听了这话,想来侯家在颖京也很有脸面,或许老侯跟虞沛岸也有旧交?会说我这个说人坏话还不掩人耳目的小朋友是童言无忌?无心之失?诶对了,会不会老侯和虞沛岸是特别有共同语言的知己?他俩可都是花花公子啊,顶多老侯没虞沛岸那么能生……
我还琢磨着,谁料下一秒老侯就咳了咳、貌似还拿了个喇叭开始吼:“没见识的傻丫头!虞沛岸算什么东西!也配跟你比!你以为他靠什么走到今天?一堆绿帽子顶起来的蠢货!天天自卑到发狂的小可怜!顶多做你茶余饭后的谈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