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王炸给牛硕送来一张婚帖,上面写着王炸和刘春花结婚的日期八月十六日。其实牛硕早就想通了,但是看着请柬,心里还是莫名的失落。
王炸家在村东,晚上,牛硕假装出门散步,从王炸家门前路过,透过窗纸,可以看到王炸家里人影晃动,应该是在忙碌,准备婚事。
牛硕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一直到屋里的灯熄灭了。
王炸和刘春花结婚时,婚礼办地很简朴。因为给刘春花父亲看病,给刘春花父亲还赌债,赎回被别人拉去的船,王炸借了许多钱。现在王炸家里十分拮据。本来王炸要大操办一下,刘春花说:“节省一点吧!借的钱要还的。”
当天牛硕和牛晓贵都去了,一进院子,一个大红的双喜字,迎面扑来,刘春花穿着大红的衬衣,裤子,头上一朵红绒花,出来迎接牛硕。
一瞬间,牛硕有些恍惚,好像时间回到去年的八月,教室乱哄哄的,一个女孩在混乱的班级里,认真地读着《出师表》。
“班长,你来了,”一句话把牛硕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牛硕看着刘春花,半天后才说:“有几天没见你了,”
刘春花说:“是啊!”两人说到这里都无话了。
牛硕看着她,一动没动。刘春花看着牛硕也一动不动。
牛硕张开嘴想说,但觉得口里干燥,舌头不听使唤,话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刘春花先说话的,“班长到屋里坐吧!”
牛硕说:“好。”
这时,王炸喜气洋洋地出来了,见到牛硕,高兴地把牛硕拉到屋里。
王炸家里来了很多客人,一家人很忙,筵席上牛硕默默地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菜。
筵席吃到太阳西下,临走时,王炸和刘春花送牛硕,王炸有点喝多了,走路不稳,两人把牛硕送出院子。
刘春花说:“班长,等你录取通知书拿到手,一定要给我看看,我还没看过录取通知书是什么样子的呢!”
说这话时,刘春花似乎要落下泪来,但是她不能哭。
牛硕说:“好。”说完一路走到村外河堤上,坐在大堤上愣愣地发呆。
直到暮色苍茫,西边收起最后一抹殷红的晚霞。
结婚后,王炸和刘春花到过牛硕家一趟,临走时,刘春花说家里买了许多毛线,要给王炸和牛硕每人织一件毛衣。用手量了牛硕的肩宽、腰围、身高,然后和王炸一起走了。
九月一号那天,牛硕收到了学校的通知书,其实通知书早就下来了,但是村子离邮局比较远,送的晚了。
接到通知书,牛硕想起刘春花的话,拿着通知书去给她看,刘春花拿着通知书不知怎么就哭了,然后又笑了,这哭和笑里蕴含的情感是多么的复杂啊!苏轼在《记承天寺夜游》的结尾: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两者大抵相似,只是蕴含的情感不同。
九月十号,牛晓贵给牛硕把行李打理好了,正要出门。这时刘春花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件刚刚织好的毛衣,这件毛衣样式是城里刚刚流行的,毛衣整体是浅蓝色,胸前有一只小鸟,显得阳光充满朝气。
刘春花说:“我第一次织,不好看。”
牛硕说:“这还不好看,那怎么才叫好看?比街卖的不知道好多少。”
刘春花被牛硕夸得不好意思。
牛晓贵把牛硕送出村子,本来王炸要来送他,公社临时有事情,走不开。
牛硕背着行李走了两里路,回望村子,却在一处高坡上,看到一个身影,那身影在一棵小树下,一动不动地望着牛硕。
秋日的天空如此高远深邃,在蓝色中透着苍茫,高坡上的身影和旁边的那棵小树,在天空的映衬中,犹如一幅简单勾勒的山水画,牛硕一时看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