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
但即使这样，离淑德太妃故去也已经过了许久。
再等两天，就是下葬的日子。
朝华殿中。
安置着淑德太妃尸身的冰棺，在空旷的大殿里散发着摄人的寒气，睿王跪坐在角落，一张张点燃白色的纸钱。
大概担心冰棺的寒气伤了云若璃身子，清宴帝让人拿来大氅给她裹上。
“没想到你们能这么快赶回来，昨天我才跟这小子说，再过三日也该下葬了，毕竟停灵太久也不好。”
顾倾城站在冰棺旁边，递过来三支点燃的香。
云若璃伸手接过。
清宴帝的辈分和身份都不方便行祭拜之礼，只能在旁边等。
等到云若璃拜完之后，顾倾城又开口道，“后面的事，金嬷嬷差不多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你们不需要操心。”
“你还好吗？”
“我？我有什么不好的，回来这几天我吃好睡好，比在漠北好得多。”顾倾城转过头，不去看女儿探究的眼神。
故人一个个离去。
她也韶华不复。
没什么好。
也没什么不好。
人生本来就是如此。
云若璃见她转头，轻叹一声，走过去看睿王。
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睿王现在应该在督促苗疆通商之事。
而现在他跪坐在火盆前，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火舌着单薄的纸钱，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褪去了青涩，现在只剩下成熟的苍凉。
“节哀。”云若璃低声道。
“嗯。”睿王点头。
其实这么多天过去，他就算有再多悲伤，也慢慢平复了下来。
只是有些遗憾。
一是没能赶得上最后一面。
二是没了却她的遗憾，让她看着自己成家。
不过，第二点注定是做不到的。
他已经错过最重要的那人，如果另娶，耽误那家姑娘不说，还让他曾经的那些誓言变得一文不值。
这些年他也不是全无长进。
至少最基本的担当还是该有。
“谢娘娘与陛下关怀，但按理说，怀有身孕之人不该来灵堂，就算为了龙种，也请娘娘看过之后就回去吧。”
睿王不想多说。
本来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早该烟消云散。
就像他母妃临终前托人带给他的最后那几句话一样，此生虽有遗憾，但不恨，不怨，不虚度此生，不枉来这人世间走一遭。
这样就够了。
云若璃本来也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合适的，倒把自己先给想困了。
她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临到要生产还会有这种反应。
问顾倾城，对方也只是说可能是她现在肚子里是双胎，消耗更大一些。
再多的，就说不出个所以然。
云若璃觉得她也不知道。
只是为了避免丢脸，所以故意说得模棱两可，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清宴帝担心她身体，又恰要到生产的时候，他也不愿意让她在这里多待，立即送她回去。
他们走之后，顾倾城也离开。
睿王独自跪在大殿角落。
昏暗的烛光照不清他的脸，只隐约能看到上面迷离的阴影，以及哀恸神色。
母妃离世。
从今以后，他孤身一人。
正这么想时，大殿里忽然响起脚步声。
声音轻微，听起来很小心，似乎还带着点犹豫。
睿王的武功虽然不像清宴帝和云问涯那样强得变态，但最基本的辨识能力还是有的。
他听来人不像会武功的样子，于是没有立即出声，只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动作，想看看对方究竟想搞什么把戏。
声音越来越近。
似乎正朝着他走来。
他敛眉，觉得这脚步声有些奇怪。
正要开口，忽然看到一张方巾横过来。
洁白的底色，角落绣着青竹，正好递到他眼前。
“那个，你、你不要哭了，不然，德……不，我是说淑德太妃九泉之下看见你这么难过，也会很担心的。”
睿王抬头。
面前站着个小宫女。
她年纪不大，听声音大概十六七岁。
现在大殿中只有昏黄的烛光，小宫女背着光站在他面前，看不清容貌，只能从语气和动作判断出她的拘谨。
还有她手里的那张方巾。
睿王皱眉。
他这些年虽然总被清宴帝折腾来折腾去，但也早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什么时候轮到个小宫女来安慰。
而且，他没有哭。
“你哪个殿的，宫中有规定，各殿宫女未经允许不能四处闲逛，本王从未在朝云殿见过你，你擅离职守，该当何罪？”他语气严肃起来。
小宫女吓一跳。
她下意识捏紧手里的方巾，战战兢兢退开几步，“我、我不是，是……”
“退下！”
睿王觉得可笑。
他听说之前清宴帝迎皇后回宫的时候，有些宫女见罢，生出些别样的心思，但最后都被处理干净。
没想到那件事才过没多久，就又有人想另辟蹊径，妄图攀龙附凤。
“做好自己手上的事，不要痴心妄想！”
“不是的，我、我没有那种想法，只是看见你很难过，所以才……”
“念在你是初犯，今日本王可以不予计较，但若下次再敢出现在本王面前，绝不轻饶！”睿王厉声道。
他对这种心思不纯的宫女没有耐性。
那小宫女显然也吓得不轻。
看着他凶狠的模样，她连手上的方巾都没拿稳，轻飘飘掉在地上。
但她来不及弯腰去捡。
慌慌张张转身逃走。
见她慌不择路，睿王对自己刚才的表现十分满意，一阵风来，他才感觉到到脸上湿冷。
轻轻碰了碰，摸到一片湿意。
他愣住。
低头，正好看见被小宫女遗忘在地上的方巾。
刚才在阴暗中不曾看得仔细，现在认真看过去，才发现那针脚有些熟悉，似乎……在他某年的生辰上，也曾经收到过类似的礼物。
只不过那时候他根本不屑于送礼的主人，匆匆看过一眼后，就将其掷在地上，还踩了一脚。
记忆回笼。
再想想刚才那个小宫女仓皇逃走的样子，动作有些怪异，仿佛腿脚不太协调。
睿王只觉得心口揪紧。
他匆忙站起来，却想起自己刚才并未细看对方，甚至连模样都没有记住。
“……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