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的是最谦和有礼的态度,说的却是最残忍的话。
孙凌芸甚至都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就被身后的黑甲军捂住嘴,拖了下去。
人们都说,雁王疯了。
但他自己不在乎。
这两年来,他做过的疯癫事已经太多,多到他自己都数不清。
刚才他说让孙凌芸去感受烈火焚身之痛,其实早在两年前他自己就亲身感受过,只是最后被人拉了出来。
整整两年,他没有在梦里见过她一次。
哪怕重伤濒死,她也不曾来看过他半眼。
他时常想,是不是因为之前自己骗过她太多次,所以这次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原谅他,要与他永生永世不再相见。
她其实给了他很多次机会,可他一次也没有抓住过。
他后悔了。
可现在无论他做什么,都已经无法挽回。
“阿璃。”
要怎么才能原谅他呢。
他已经知道错了。
真的知道了。
绯红锦衣的男人背影萧索,在空荡荡的宫殿长廊上缓缓前行。
经过他身边的宫侍只能感觉到他身上与正常人不同的刺骨寒气,听他近乎呢喃的呼唤。
“阿璃,阿璃……”
殿下又发病了。
在殿下住进宫里以来,已经发病过许多次。
对此谁都没有办法。
他们也弄不清楚,现在的殿下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或许这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目的的徘徊在这天地间。
雁王走在前面。
一个影子远远跟在他身后,仿佛不敢靠近,又不敢离得太远,只紧跟着他的步伐,寻着太医院的路。
睿王今日进宫了。
休养两年,他身上的伤早已经恢复,只是一直没离开王府。
当初顾倾城的那一刀没有刺死他。
那之后,他就一直没出过王府。
直到今天。
今天是他在那次之后第一次进宫,当然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太医院门外,他看到了那个许久未见的男人。
或者应该说第一次见。
至少在这之前,他们互相之间从未以这种身份会面过。
“皇叔。”
短短两年时间,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被时间沉淀出一层风霜,眉宇间少几分锐利,多了些许沉稳。
雁王冷眼看着他,没有开口。
“我这样叫你应该没错吧,毕竟,你也是我的皇叔。”
这个问题曾经困扰他许久。
云若璃那么骄傲又矫情的女人,怎么可能在挚爱身死之后就转头他人怀抱,且还能做出那么夫妻恩爱的样子。
听说他手上有皇爷爷的信物,又能号令唯有皇室正统血脉才能号令得动的黑甲军,还长得跟雁王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脸上没有那道深入骨髓的疤痕。
“她刀法很好。”
如果不是顾倾城出手,谁也不能像他那样,被一刀捅进胸口还能安然无恙。
雁王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并无波澜,情绪也没有起伏,就好像公事公办的问候,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睿王垂眸,“她之前让我照顾云池,但她伤得太重,如今……也只能这样。”
他有些愧疚。
明明信誓旦旦的承诺过,也说过会让小丫头恢复如初,可现在两年过去,毫无起色。
“我带了苏闻柳来。”
两年前,雁王因中毒昏迷被带离京城,苏闻柳也同行跟随。
虽然那时天下都传,皇宫里有个姓苏的骗子,自称是顾氏之后,但其实只有宫里的人知道,那天之后,苏院正就跟雁王一起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嗯,刚才他已经进去了,陈三在里面守着。”
这两年,云池被孙凌芸强行扣下,只能在太医院里静养。
原本一开始,他们以为顾倾城和云若璃只是用假死的障眼法逃遁离开,只要云池还在这宫里,她们就终有一日要回来把人带走。
但现在两年过去,宫里没出现任何异常。
除了那次的金銮殿之乱。
而且后来清理朱槿殿的时候,禁军的确搜出过两具女性焦尸,肃帝找来天下最好的仵作看过,性别骨龄都对得上。
甚至其中一具尸身,十六七岁的骨龄,有过小产的情况。
也是在那之后,肃帝就开始了各种招魂的荒唐举动,整日疯疯癫癫,越来越不清醒。
这次雁王入京,若肃帝尚且还留有几分神智,可能也不会败得那么迅速。
不过,雁王还是赢了。
毕竟没人能赢过先皇麾下战无不克的黑甲军。
“他一直守着?”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睿王却听明白了。
他点头,道:“孙凌芸把人扣下,又不派人照顾,他便留下了,虽说男女多有不便,但她如今的样子……”
“知道了。”
雁王没让他再往下说。
他也没有进去,只站在外面等。
空气沉寂。
“那个,我母妃在那之后就再没参与过任何争斗,一直在朝华殿里潜心礼佛,你……”他似乎想要强调什么,但又觉得这样做太过刻意。
进宫之前他听说,孙凌芸被烧了。
他当时没细想,这个“烧”究竟是怎么个烧法,还以为是孙凌芸自知在劫难逃,自己寻了短见。
直到他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到远处某种惨烈的尖叫,他就明白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这个疯子。
怕是自己疯了还不够,还要把这里的一切都跟他一起拉下幽冥地狱。
“德妃娘娘这些年为阿璃她们抄过不少佛经,也去佛寺为她们点了长明灯,本王很感激,她有心了。”
这些年他在外征伐,到底还是没有女子心细。
不然漫漫长夜,他的阿璃若是没有一盏明灯相伴,如何能找到回家的路。“”
“本王保她安好。”
“……多谢。”睿王颔首。
这个人带着黑甲军杀进来的时候,他曾无比庆幸当初没有让母妃再陷入那些争斗之中。
或许正是这样,他现在才能好好站在这里跟他说话,而不是像孙凌芸那样,被活活烧死在封闭的宫殿中。
但现在站在这里,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不由担心,这个时常疯癫人,真的能让这满目疮痍的大齐,重新回到之前繁荣鼎盛的时候吗?
“我会让苏闻柳用最好的药,一定把她的丫头治好。”
“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