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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多年后的你听老歌听哭了,或者想起了过去很多很多事情,那么恭喜你,你终于成为了一名有故事的人。
——麦日仙(或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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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不肯坐伊先生的车,是因为我觉得我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三天没换了,其实冬天不需要换什么衣服,可我两天没洗澡了,加上我住的地方条件太差,与他在同一辆车我会很自卑的。
广州的天气突然变冷了,2008年的12月28日还下着毛毛细雨,凛冽的冷风从远方刮来,那冰冷的寒气刺进我的每一寸肌肤,我穿的衣服不多还很薄,冷气缓缓地侵入我的身体,我很快就冷了起来,筋骨瑟缩,手脚都发冷冻僵了,我把手放在口袋里取暖,虽然一点都不暖。
我好冷。
我瑟瑟发抖着身躯,牙齿差一点点就打颤了。我觉得伊先生真娇气,这只不过是蒙蒙细雨,不至于到打伞的地步。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商务伞,举在我头顶,静静地凝视着我。
今夜的天气真像我此刻的心。我深呼吸着,对伊先生说了很多次我想自己回去。可是伊先生不愿意让我独自回旅馆。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不放心。一通电话打来了,他喊了一个陌生的女生名字,眼里带着些许宠溺,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很烦他,朝他招招手便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他不慌不忙地跟在身后。
后来我边走边哭,走得很慢,许是哭累了,又或者是哭得饿了,便在地摊边买了一盒炒河粉打包,伊先生在身后盯着我:“你饿了?”
我白了他一眼,没心情理他,想着他跟一段时间就会回去了。我穿过大街小巷,耳边传来车摁喇叭的声音,还有人流嘈杂的声音。
看着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地方,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事情,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搅了一样难受。看着广州的夜景,灯火珊阑,冷风吹过我的肌肤,宛如刀割,太多太多记忆了,我总是触景生情。
我擦了擦眼泪,坐在路边的休息椅子上,伊先生也跟着坐在身旁。我掰开一次性筷子,打开了一次性包装盒,那股香喷喷的炒河粉味道就飘进鼻。
啊。
好香。
妈妈说过广西的柳州螺蛳粉很好吃,可是我只吃过一次,味道我忘记了,只知道很好吃。可是那螺蛳粉太贵了,我们家吃不起,于是想要再吃一次螺蛳粉便成了我的愿望之一。
我准备动筷之前看了一眼注视着河粉的伊先生,他正用那种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我没好气地申明:“你要是想吃就自己去买,我没钱请你。”
“你别吃了,上面很多细菌。”伊先生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夺过我的河粉,淡淡地回应。
“很多细菌就很多细菌,我爱吃是我自己的事情,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又把河粉抢了回来,凶巴巴地瞪着他。
“美希。”
“别喊我。”我烦躁地顶嘴。
下一秒,他抢走了我的一次性筷子,连忙放在他的嘴里舔了舔,他暗眸:“没了筷子,看你还吃不吃得成。”
“你有病?”我紧皱着眉头望着他。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可是地摊的东西也确实好吃,垃圾就垃圾,这炒河粉还是花了我五块钱买的!
“嗯。”
伊先生将筷子还给了我,沾了他口水的筷子我自然不会用,但我也不笨,我把筷子倒过来继续使用,伊先生便笑了起来。
他揉着我的脑袋。
陌生的触感。
对我来说伊先生就像是我的大哥哥一样暖心。
我默默地吃着河粉。
虽然很香,可是吃进嘴里,我却没有觉得好吃。
伊先生望着我说:“他还有一个月就出来了,跟我一起去接他吗?”
我的心忽然落了一拍,手不禁地抖了一下。
我突然没心情吃河粉了。
我的心又开始痛了起来。
这半年,我被牧朗冰折腾得面目全非。
我的心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装满了牧朗冰。
装满了所有的感情。
我闭上眼睛,摇摇头。
呼吸沉重,冷风吹在脸上。
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活生生地刮着。
好痛。
好冷。
好难受。
寒冷的冬天,没有牧朗冰的怀抱,任何人的拥抱都比不上他,于是我只身一人,独自颤抖。
“不用了,小柔已经生了,不用了……”我嗫嚅着,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不知不觉间泪水已经渗出来了。
“前段时间我去看他了。”
我抬起头:“牧朗冰还好吗?他的胃还痛吗?他戒掉了吗?”
伊先生点头:“他挺好的,胃不痛了,也戒掉了,那边规定戒掉后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所以他还在等。”
他还说:美希,你知道吗?
冰以为你还想和他在一起。
我去看他的时候,他也问我很多关于你的问题,他说:韦美希现在过得好吗?读哪所学校?有没有跟别的男生谈恋爱?有没有被别人欺负,如果有被欺负,要你先把账记着,回头他挨个收拾。
他说你很善良。
他说你总是被别人骗。
他说你是他的心头肉。
他还说他很对不起你,自从有了你,他常常觉得自己没用,常常想做点什么却害怕弄巧成拙。
我没有告诉他小柔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他你的想法,嗯,他还在对你抱有期望。
他曾经对我说他想做一份正常的工作,以后少打架少爆粗口也不赌了,想打份工资3000一个月的普通工作,好好生活。
我很同情他。
很心疼他。
我相信你是他第一个爱的人。
所以他用尽了所有最爱一个人的方式去爱你。
美希。
很多时候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但很多时候我又觉得你像一个成年人,你说你怎么会让冰这么着迷呢?
也许失去你之后。
他再也不会爱别的人了吧?
因为被伤害过,害怕下一个女人也会把他抛弃。
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血液瞬间凝固了,那种感觉,很紧张很害怕很难过,浑身颤抖,呼吸急促。
听见伊先生这样说,我又哭了,我的哭声渐渐变大了起来,我的脸很红很涨,每次我哭的时候,头好像发烧了一样难受,可是我控制不住。
我站起身,将手里的河粉扔进垃圾桶,我哭哭啼啼的,路过的人骂我神经病,我没有理会。
转过身,离开。
我哭得很绝望,今天我够难受的了,为什么还要让我知道牧朗冰的事情?
牧朗冰啊,你这个人,为什么就不听话呢?
我对不起你。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如果有下辈子,不管你有多恨我,我都不会离开你的,我好爱你,好想继续爱你。
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对不起……
对不起,牧朗冰。
*
我知道伊先生一直在身后跟着我,我转过身的时候看见了他。他停下了脚步,单手放在裤袋里,背着灯光,那种错觉下的朦胧,他莫名的英俊极了。
“我自己能回去。”我涕泗交颐地阐述。
伊先生点点头,从他的口袋中拿出一包纸巾,轻轻地压着我的鼻翼,淡淡地说:“把鼻涕擤出来。”
我抬眸望着他,随后照做。鼻涕很多,一下子全擤出来了,他竟不觉得恶心,换了另一个纸巾继续要我擤。我继续吸,鼻涕没了之后他又替我擦了擦眼泪,我夺过他手中的纸巾,想要说“我可以自己擦”,不料手却被他握住。
我怔了怔。
他的手好暖。
那是我第一次触碰到伊先生的手。
“我看见你哭,基本上都是因为他。”
我泣不可仰,沉默。
“你的手好冷,穿得这么少的吗?”伊先生只是握了几秒感受了下我的温度,随后放开了。
我捏着纸巾擦着眼泪:“我不冷,你别跟着我了,我快到住的地方了。”
“嗯,好。”伊先生点点头,静静地看着我,“谢谢你,成全了小柔,如果当初你允许她打掉,现在就不会有那个孩子了。”
我哽咽难言,谁也无法明白此刻我纠结的痛。
然后他转过身,头也没回就走了。
我这才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似乎这个寒冷的冬天不再温暖了,我失去了牧朗冰,小柔得到了牧朗冰。
那是牧朗冰的孩子。
那是小柔的牧朗冰。
不是我的。
怎么办。
我还是很爱牧朗冰。
好希望时光能够倒回一次,我一定会让小柔打掉的,我一定会好好爱牧朗冰,我一定会和他好好在一起。
我哭了很久,边哭边回旅馆。衣服半湿半干,弄得我很难受,我衣服本来就没有,现在这样子我估计又要借那个女生的衣服穿了。
也许不用了。
明天我就回去。
我不想待在这个伤心地。
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几名非主流女生正嘻嘻哈哈地笑着,她们说谁谁谁的男朋友对她说了什么,谁谁谁的男朋友又有多爱她,我很羡慕。
她们问我怎么了,我难过地说失恋了。她们笑着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给你找下一位,绝对比你这个臭男人好几百倍。
我只是笑笑,心情十分压抑地提着红色的水桶走进了冲凉房。
后来我给伊先生发了短信:“院长,对不起,今天我很难过,对你发脾气了。”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我收到了伊先生发来的短信:“没事,晚安。”
又是繁体字。
即便我不备注他的名字,看着繁体字和这语气我就知道是伊先生发来的。
我的眼泪像是关不掉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地往下流。
我躲在被子里,旅馆提供的被子薄薄的,有一股奇怪的塑料味儿,双架铁床有点生锈,很多时候我都担心它掉下来了,房间很冷,我很冷,房间的隔音一点都不好,一丝丝风吹草动都能够惊醒我。
这一晚我写了很多很多QQ日志。
写了很多关于牧朗冰的内容。
我把我从最初认识牧朗冰的时候开始写起,把自己对牧朗冰的感情从头到尾都写清楚。
我写了很多字,似乎还写上瘾了。
回想起过去与牧朗冰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的嘴角不禁地扬起笑容,我既难过又高兴。。
今天我通宵了。
我没有睡意。
直到早上我依然保持着清醒。
早上七点钟我就起床了,穿着昨晚的衣服,衣服没有完全湿,外套摸起来都是沉沉的,我没有顾忌太多,退了房,提着小小的行李,去路边给小柔买了一碗白粥,走去医院的时候发现小玲在小柔病床前。
“咦?美美?你怎么来了?”小玲眼前一亮,笑着走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很久不见啦!”
“很久不见。”我极为尴尬地回应。
要是知道小玲会来,我绝对不会来丢人的。
我看着小玲给小柔买了很多有营养又很贵的早餐,而自己却只买了一碗白粥,为了省钱我早餐都没吃。此时我恨不得将那粥扔掉,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缝里。
小柔微笑着看着我,向我点了点头。
我很不好意思地将白粥放在床柜上,看着小柔那苍白的脸色:“这么早就醒来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很不错,美美你也很早呢!”小柔笑着说,声音沙哑,脸上多了许多温和。
“看见你和宝宝平安,我也就放心了。”我粲然。
小玲走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美美,谢谢你,小柔真的很喜欢冰哥,喜欢到跟家里人反目成仇的地步,谢谢你成全了小柔,真的谢谢你。”
我抿着唇,眼里的泪水在打滚,但我努力不让它往下流:“不用谢,我已经无所谓了,而且我又不是很喜欢牧朗冰。”
小柔也握住了我的手,温柔地说:“谢谢你,美美。”
我在离开的时候找了伊先生,我将一封信递给了他,他接过信封看了好久,信封被我封得死死的,他根本没有偷窥的机会。
“院长,这封信,是我花了很久的时间写的,等牧朗冰回来了,可以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吗?”我站在伊先生面前,难过地询问。
“嗯,当然可以。”伊先生说。
“谢谢你。”
“今天就要离开广州了吗?”伊先生问。
“是啊,这一次离开广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了,我只希望没有我的日子,牧朗冰能够跟小柔过上平淡的生活。”
“路上小心,不要再被骗了,身上还有钱吗?这里的钱你拿着。”伊先生从口袋取出钱包,从钱包取出600元,我吓得连忙拒绝了,“我还有几百块,完完全全足够我回云浮了,这些钱我不能收,谢谢院长。”
我很想哭,哪里有几百块,只有59元了,还不知道会不会继续被骗。
不过这一次,是伊先生亲自送我去客运站的,那些人也就没有机会来找我了。
有钱人的魅力很大,伊先生开小车送我到广州客运站,加上他还是外国人。我站在他身边,他看着我排队买票,那群拉客的黑车无从下手。
我买了票,上了大巴,朝伊先生挥挥手,我说:“谢谢你,再见。”
“路上小心,再见。”
坐在靠窗的那一边。
我看见伊先生的影子。
车子开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了伊先生的车子。
他坐在驾驶座上。
他看见了我。
我看见了他。
他朝我挥挥手。
我笑着朝他挥挥手。
再见。
我最心爱的牧朗冰。
祝你和小柔在一起幸福。
一定要幸福。
一定要快乐。
一定要好好疼爱你的孩子。
我回过头,将属于广州归属地的手机卡拔了出来,扔到了窗外。
那一刻,我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