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师兄,自从进入会稽以来,某心里,隐约总有一丝不安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危险的来源。所以,才会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出兵。”程凯长长地出了口气,“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某还是会如此。”
“嗯,”关索沉吟道:“确实。其实某也隐约有些不安。总感觉,这会稽哪里有些不对。不过,让小姐和公子留在城里,是不是不太好?”
程凯微怔,不过还是马上说道:“无妨,婉儿小姐也不是孩童,能够照顾好自己和帅公子的。小姐既然敢前来会稽,就一定是有着保证自己安全的手段。若不然,吴侯也不可能安心。”
“虽然来的时候,咱们能够带着小姐和公子,但是那毕竟算不上行军,而只是赴任。现在咱们是正儿八经地在行军、作战了,怎么能够让女子和孩童随同呢?”
“某倒不是迂腐,只不过,没有必要这么做罢了。而且,昨天傍晚,某已经询问过小姐了,她也想留下,不愿意给我们添麻烦。”
“嗯,好吧。”关索点点头,“其实某也只是生怕有什么意外,毕竟,小姐和公子的身份尊贵。”
“嗬嗬,放心吧师兄,不会有什么意外的。”程凯笑道:“即便是有意外,那也是咱们军中出现意外的可能性更大啊!”
“如果有什么人真的想要对小姐和公子不利,那在军队中将会更有被行刺的风险。如果在城中,刺杀者还得顾前顾后,不敢肆无忌惮。但是军队里,一打起仗来谁还能顾及到小姐。如果那样,或许才是真正地害了小姐。”
“倒也是。”关索洒脱地一笑,咧了咧嘴。
“嘿嘿,索哥啊,叫俺说,你就是想得太多了,整天端着个脸,有啥意思?”赵康找了个机会插嘴,“再说了,就算是想,也得想想咱们自己啊!咱们可是去打仗,打仗哎!都不一定能不能回来呢,还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诶~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常亮道:“什么叫不一定能不能回来?是肯定能回来!”
“俺当然知道咱们肯定能回来!”赵康别着嘴,“俺就是那么一说,是比喻,对,就是比喻。比喻你懂不懂?傻大个?”
程凯脸色一黑,打断了得意洋洋的赵康,“小康,严肃点!打打闹闹的,什么样子?!”
其实程凯倒是一点儿都不反感赵康的这种态度,反而心里还有些喜欢。
之所以呵斥,也是因为自己现在有着主将的一层身份,是一定要保持威严的。就好像宋江,虽然时常呵斥李逵,但是不也是很信任并且看重李逵?
最后就算是死,也要带着他一起死,够看重的了吧?
程凯缓缓看了众人一眼,低声道:“如果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的话,只与山越交兵,那么咱们肯定没有什么危险。某把话撂在这,就算是二十万军队全军覆没,也能保证你们无事。”
“但是,怕就怕有意外。如果发生了别的事,那么不管是我,还是师兄,都不一定能够帮得了什么忙。所以,小康,还有常大哥,你们一定要小心,不要轻敌。”
“凯哥,会有什么意外啊?”
“呵呵,”程凯看着赵康疑惑、好奇的表情不由笑了,“如果知道了,那还叫意外吗?不过,某感觉,这份意外,应该是足够出乎意料的。”
“江东隐藏在水面下的事情绝对不少!”程凯笑眯眯地看了常亮一眼,这几天在去会稽的路上程凯就把吕蒙的事情说了,此刻见常亮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这才继续说下去,“都督和孙夫人都离开了鄂县,也离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这就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要离开人世?咳咳,单纯的字面意思哈。”感觉自己好像用词有误,程凯讪笑。
赵康不耐道:“诶呀,凯哥,你就直接说就行了,弄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呵呵,好,某就继续说。”看到赵康又翻了翻白眼,程凯呵呵一笑,道:“他们离开了所有人的视野,这个世界上知道他们所在的人不过五指之数,甚至某怀疑,连主公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嗯,这一点某能够证明。”常亮搭话道:“都督的事情,某不甚了解,但是之前孙夫人走的时候,主公没有得到一点儿消息。当发现婉儿小姐照顾帅公子的时候,才察觉到不对的地方,立刻派人查探。之后,主公勃然大怒,撤换了许多巡守的军官。”
“嗯,”程凯轻笑,“那这些军官倒是倒了大霉,给孙夫人背了黑锅啊。”
“哎!不背也不行啊!”常亮道:“不过主公还是有些克制的,没有进一步处罚。”
“其实,主公应该知道,孙夫人想走的话,哪里是几个将军能够阻拦得了的?当年孙夫人随着刘玄德,那可是在周都督和主公的谋算中离开的。”
“谁说不是呢!不过,如果非要论罪的话,值守的将士倒是的确逃不了这个疏忽的罪责。”
“嗯,”程凯颔首,“这就说明,某的猜测是正确的。孙夫人离开,连主公都没有告知,婉儿小姐和帅公子也都是茫然,只知道夫人离开。”
“那么,夫人到底去了哪里?是还在江东,还是去了北方,或者西方?”
“如果只有夫人一人的话,那某觉得,或许去了西方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孙夫人与刘玄德有着那样的关系。但是,若是如此,那么孙夫人没有任何理由不带着帅公子。尽管她说她也恨刘玄德,但是若是去了,也肯定会带着孩子。”
“更何况,现在离开的,不仅仅是夫人,还有大都督。那么,他们去西方的可能性就更低了。所以,某怀疑,他们应该是就在咱们江东,就在江东的某一处地方隐藏着。”
“而且,从某与夫人曾经的交流中,某发现,夫人好像是有些无奈。所以,也有可能,夫人此刻正在受苦,被困在某地,也不无可能。”
闻言,关索和常亮都是面色沉重,唯独只有赵康,不解道:“凯哥,孙夫人在江东,怎么可能会受苦呢?你是不是想多了?”
“不。”关索道:“某觉得,世民所推测的,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情况。孙夫人有勇有谋,按照道理不应该会什么消息都不留就独自出行的。除非,她有什么苦衷。”
“不错。”程凯道:“据某估计,都督和夫人都有可能在某一座大山之中潜藏,躲避或者挑战未知的艰难。当然也就有可能会是咱们会稽。所以大家一定要小心,发现什么意外的话,立刻告知于某,不要擅自行动。要知道,都督的实力可是远超我等。连他都吃了亏,我们若是不小心,可能连性命都保不住!”
“诺!”
一番交谈,众人都沉下心来,心中各自思量,多了些稳重,对于身后不甚入目的大军也多了几分宽容。
当然,更多的,还是无视。
没几天,大军就来到了一座大山下。
根据情报,有两个大部落、五个小部落生活在这座大山之中。
安营扎寨。
就是连被程凯几人看做是乌合之众的世家杂牌兵,也安静了下来,默默地建设营盘。
不仅仅是为了让自己在晚上能够睡得更加安逸,也不仅仅是为了能够早些完成早些休息,更不是因为白天一整天的行军让众人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而是因为,他们,都感受到了山越战士,所带来的强烈压迫感和紧张感。
他们虽然军事素质稍微差点,但是并不是傻子。他们知道,一个完整、完好、严密的营盘,意味着在夜晚能够有一个安全的住所,意味着在兵败时有一个安全的后路,意味着他们在受伤时,能够有一个修整的地方。
简而言之,一个严密的营盘,能够让他们在战争之时,更多几分生还的可能。哪怕,这丝可能性,多不了多少。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为之努力。
事实上,不只是在山中,就算是山脚下较广的一片区域内,也勉强能够算是他们的领域。只不过,寻常的山越平民不怎么在山脚下活动罢了。
不过,除了女子,山越一族,哪里有真正意义上的平民呢?就如同罗马的斯巴达勇士一样,山越的男子,各个都是战士。
或者说,不是战士的,全都被“优胜劣汰”掉了,活下来的,自然都是战士。
而山越的女子,除了有较高的血统之外,也只是男子的财富和附庸品,就好像华夏的上古时期一样。
这并不是愚昧,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种落后。
后世有学者认为,人们的认知和交流的世界越广,认知水平也就越高。
华夏人在东周的漫长时间里,融为了一体,进行交流,由是改变了奴隶制。西方人通过大航海,与整个世界进行交流,改变了封建制。
而山越一族,大多数时间只能呆在这一座山中,与外界的交流寥寥无几,社会体制又怎么可能会发生大的改变?
但是,也正是如此,造就了山越族战士的强大。
如斯巴达一样,所有的男人都是天生的战争机器,他们生,就是为了战争。与斯巴达不一样的,还在于战争的目的。
斯巴达的初期,是为了扩张,为了增强自己的力量,说白了,就是侵略。而山越族在这万年的时光里,战争的目的,大都是为了保全自己。
即便偶有主动出征,那也是因为遇到灾年,山中的产出不足,他们面临着饥荒,不得不发动战争。
所以,山越族战士,战斗的意志,更加顽强,甚至不下于后世那只从33到49战斗了16年的铁血部队。
为什么说,就连山脚下,勉强也能够算是山越族活动的场所呢?
因为当山越族的战心起,或是粮草短缺了,他们就会下山来打秋风,扫荡一番。
一开始,汉人还多加反抗,山越付出了不少的生命,得到了生存的物资。
汉人失去了物资,还丢掉了更多的生命。
表面上看起来,汉人损失更大。但是,对于山越而言,他们自己人的生命更加重要。
不是种族歧视,而只是因为,山越族每一个部落的人,都并不多,经不起损失。
恰好,汉人也不愿意付出这样的损失。
但是,山越又不可能始终不下山。毕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来就存在着许多的不稳定。
久而久之,汉人与山越就达成了一条协议。
没过一段时间,汉人就需要向山越送出一批物资,以换得山越的不侵略。
这自然是只有聪明的汉人才能够想出如此聪明的注意,就和后世小摊贩主动要求交保护费一样。
山越也乐得如此。不用损失人手就能白白地得到东西,试问,世上还有比这更赚的事情嘛?
之后的时间里,虽然山越有些时候也免不了下山劫掠。毕竟灾年的时候,即便这附近的汉人交上一些保护费,也很难保证充足。
但是,山越却从来没有接掠过这山脚下的汉人,而是宁愿走得更远,却劫掠远一些的地方,付出更大的代价。
这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山越族还保留着传统的思想,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承诺。
而更加重要的是,山越族中的贤者认为,灾年只是特殊时间,并不是一直都存在着的。
为了山越族的子孙后代考虑,不能因为灾年的一点损失,就失去更多时间的稳定的物资来源,这不利于山越的生存和延续。
这当然是高明之见。
就和后来的那些土匪,一般不怎么打劫他们本地老实人是一个原因。
也和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意思差不多。
弄死了附近的这些人,以后谁给你提供更多的东西?这岂不是因小失大了?
山越贤者的这句话刚刚出来的时候,被许多不明白的族人抵制。但是,在之后的时间里,实践和贤者的威严,让他们认可了这一“政策”。
而程凯所见到的山脚,也正是“祥和”的场景。
这让程凯,不由多生了几许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