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久和扶笙回到行宫的时候,澹台惜颜焦急地等在前殿,见到二人,她赶紧起身迎上来,忙问,“你们俩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荀久见澹台惜颜脸色不大好的样子,心中一紧,问:“娘,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澹台惜颜叹了一口气,蹙眉道:“你们之前在外面,不知听说了没,徵义的画像刚刚贴出去没多久,就被人认出来是十年前屠杀全家的禹舒阳,已经有人将此事捅到王宫里去了,听说岷王大怒,原本找寻徵义变成了缉捕禹舒阳,你们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荀久与扶笙对看一眼,这才看向澹台惜颜,慢慢道:“娘你别着急,咱坐下来慢慢说。”
澹台惜颜急得团团转,“我能不着急么?若是单单把徵义的真正身份认出来也就罢了,关键是这件事还牵扯到臭小子,已经有百姓怀疑臭小子这次来岷国的动机了,说什么秦王便是禹舒阳请回来的帮手,目的是为了推翻岷国王室,推翻九重宫。九重宫可是岷国百姓心中的神圣之地,这样的舆论散发出去,不是把臭小子往火坑里推么?”
“娘你先别着急。”荀久走过来扶着澹台惜颜坐下,又亲自给她奉了茶,这才道:“其实这些事情,我和阿笙在茶楼的时候就知道了。”
“你们都知道了?”澹台惜颜有些错愕。
“嗯。”荀久点点头,“之前我们一直在茶楼听书,刚好听到说书先生讲南街的瞎眼婆婆说了天柱星临宫,岷国有难,再加上当时有人挑唆,所以百姓们很快便从画像上认出了禹舒阳。”
澹台惜颜焦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表面上看,是岷王。”扶笙幽幽答话,微蹙眉头,“可实际上,岷王背后还有一股势力。”
荀久也静下来将所有事情梳理了一番,也赞同道:“对,污蔑阿笙这件事的确是岷王做的,然而这样一来就无形中为岷王洗脱了另一个嫌疑,他并没有掳走徵义,徵义不在岷王手中,而是另有去处。”
澹台惜颜初来乍到岷国,并不太清楚岷国的朝堂政局,所以即便是荀久和扶笙这般说,她也猜不到还有谁会对徵义下手。
“是王后。”荀久面色凝重道:“肯定是她!”
扶笙弯了弯唇,“与其说是王后,倒不如说是江氏。”
“对对对。”荀久点头,“是江氏想对付岷王,所以通过了王后,利用徵义,可是,徵义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能轻易被江氏给利用?而江氏利用徵义又能做些什么呢?”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郁银宸低沉温和的声音,“南街的那位瞎眼婆婆很有问题。”
荀久抬目望去,见他大袖翩然而来,如玉的面色被殿内光辉镀上一层色泽,有一种梦幻般的绝美。
暗自撇撇嘴,荀久想着这个人倒是越活越年轻,越活越俊美了。
郁银宸走过来,澹台惜颜赶紧起身给他见礼。
就连荀久和扶笙也站起来稍稍示意了一下。
郁银宸摆摆手,在旁边坐下,这才缓缓道:“我的人去查了一下,最终发现徵义的失踪好像是与你们所说的南街瞎眼婆婆有关。”
荀久惊得张大嘴巴,“徵义难道不是被江家人给绑走的吗?”
“非也。”郁银宸摇摇头,“徵义非但不是被人绑走的,他还是心甘情愿跟着瞎眼婆婆走的。”
荀久更加觉得错愕了。
就连扶笙的面上也浮现了一抹不敢置信,“这个瞎眼婆婆究竟有什么能耐?”
徵义和其他四大护卫一样都是经过他亲自特殊培训的,按理说来一般的催眠术对他们起不了作用,一般的迷药迷香就更无法撼动他们分毫了,徵义虽然性子沉闷了些,武功却不弱,若是真的如同郁银宸所说被瞎眼婆婆带走,那么就真的只能是他自己甘愿跟着去的,而不是被人掳走的。
想到这里,扶笙眉梢拧紧,“看来,徵义的身世关乎着很多年前的某一件事,而这件事牵连着那位瞎眼婆婆,牵连着江家,又牵连着岷王,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能触到岷王的逆鳞,故而,岷王当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徵义泄愤。”
荀久想了想,提出疑问:“有没有可能,徵义是岷王的私生子?”
想想不对,荀久又道:“或者说,岷王从前深爱过一个女人,然而最终没有得手,或者说那个女人背叛了他与别的男人生下了孩子,而那个孩子就是徵义,所以岷王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
这个结论,荀久是通过这么长时间以来,身边的所见所闻总结出来的,虽然狗血了点,但好歹也是有些依据的。
扶笙含笑看她,“照你这么说,那位瞎眼婆婆岂不是成了徵义的生母?”
“很有可能啊!”荀久点头,“岷王性情乖戾,知道那个女人背叛了他,故而挖去她的双眼,让她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光明,见不到那个男人,如此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世上,岂不是对那个女人对好的报复?”
郁银宸微微一笑,“听起来,久姑娘这个分析倒也没什么瑕疵。”
荀久面色微动,她清楚地记得,自从在九重宫醒过来之后,郁银宸见到她就只会称呼“久姑娘”,他应该是接受不了她已为人妇的吧?
罢了,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合不合规矩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荀久在心中这般想着,面色转瞬恢复如常。
扶笙心思极其细腻,早就在郁银宸那一声“久姑娘”出口的时候仔细观察着荀久的表情,见她由最初的怔愣转为释然,他也跟着浅浅一笑,但自始至终并未提及分毫。
澹台惜颜的注意力则全部在郁银宸所说的那位瞎眼婆婆上。
荀久听到郁银宸那样说,心思一动,“国师觉得我的推理表面听起来没错,莫非这里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郁银宸淡淡看着她,“南街的瞎眼婆婆实际上并没有我们理解得那样不堪,南街有女王庙,瞎眼婆婆是守庙人,百姓很尊崇她的,如果真像你分析的那般,岷王应该巴不得她生不如死,哪里还会让她享受到世人的尊崇?”
“看来这其中还有很多待发掘的秘密。”荀久揉着额头,“可这些都过去十多年了,我们从何查起?”
扶笙道:“这些秘密,的确是埋藏了很多年,不过既然现在对方有动作,那我们就先静观其变,只要他们再进行下一步,就一定能留下蛛丝马迹,到时候查起来也方便。”
“说得不错。”郁银宸道:“瞎眼婆婆不可能无缘无故带走徵义,这其中一定有原因,只要有行动,就会有痕迹,本尊和西宫这么多精锐护卫,要想将整件事情查出来,也并没有多大难度,难的是我们现在缺少时机,因为看不懂对方究竟想做什么。”
经过了一天的传播速度,岷国整个都城的人都知道了所谓的秦王护卫徵义便是当年的杀人犯禹舒阳,一时间怨愤声四起,但毕竟被传播的人是权倾天下的秦王,百姓们只敢聚在一起议论,不敢谩骂,唯恐一个不小心让秦王的人给听了去遭到灭口。
王宫里的言官更甚,直接上书口诛笔伐秦王以势压人,并准备将折子传到燕京女帝手里,可无奈岷国如今艳阳高照,出了岷国,越往北越是雪大,早就封山了,如今这个时节想要传递消息简直难如登天。
议政殿内,百官言辞不一。
有一部分认为当务之急是先把徵义找到进行审问,若是确定他便是禹舒阳再进行处罚。
另一部分朝臣则对秦王此次来岷国的目的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殿内局势一直僵持不下,岷王两道浓眉紧紧蹙拢来,一时也拿不出主意。
岷王世子扶琰站出来道:“父王,儿臣也觉得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徵义,至于他是不是禹舒阳,等找到了人再做定论,毕竟如今市井流言都只是片面之词,秦王那边可还没发话呢!”
扶琰这一说,立即让争论不休的众臣闭了嘴。
扶琰说得没错,秦王的确是至今都没有发言,而所谓的徵义便是禹舒阳这种传言也不知是从哪里开始传出来的,眼下当事人徵义不在,秦王又没给出正面回应,若是任由百姓将此事闹大,到时候真相出来,如若徵义并非禹舒阳,那他们这些老臣的脑袋就等着献给秦王吧!
众臣心思各异,都在权衡利弊,他们哪里想得到这所谓的徵义便是禹舒阳的传言便是王座上满面端肃看起来刚正不阿的岷王让人散发出去的?
原本岷王还因为秦王被百姓言论攻击而窃喜,谁知世子竟然出来泼了一盆冷水,将众人给泼醒。
岷王此刻脸色阴沉,胸腔中的怒意如同龙卷风过境,可终究得压下,什么都不能说。
要知道虽然一品镇国大将军如今在外驻守,但朝中不乏有江家的势力,方才站出来认为应该先找到徵义再行定论的那部分臣子便是江家宗族里的人。
这部分人,暂时是不能动的,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必会引发内乱。
江家如今手握重权,再加上岷王还要依靠江氏来驻守江山,故而,江氏暂时不能动。
想到这些,岷王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换上一副温和的面容,道:“孤也觉得世子所言甚为有理,那就依照世子所言,加派人手找寻徵义的下落。另外,再让人去平息市井流言。”
扶琰抬眸,定定看着岷王,心中冷笑,母后说得果然没错,父王下一步准备欲盖弥彰,他越是让人去遮掩关于禹舒阳的流言,百姓越会觉得徵义一定就是禹舒阳,只不过岷王迫于秦王的威势,不得不让人去平息流言,掩盖真相。
岷王这是准备变相把禹舒阳的事情闹大,把秦王的名声折毁到底。
勾唇一笑,扶琰收回目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他向来最喜欢了。
下了朝,扶琰没有直接回寝宫,反而去了王后的昭阳殿。
扶琰才刚跨入大殿,就见到三王子扶启正跪在殿中,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表情,整个大殿内充斥着刺鼻的酒味,而高坐在上面的王后一脸怒容。
扶琰一愣,问:“母后,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边说着一边要去将扶启从地上拉起来。
“你别碰他!”王后突然厉喝一声,面上怒意更甚,“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也就罢了,还嗜酒如命,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本宫没有这样的儿子!简直把我们江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一直垂首不语的三王子扶启无声冷笑。
从小到大,王后对他耳提面命不下千次,他是江家的子孙,理应为江家争口气。然而他姓扶不是么?与女帝同宗同族的“扶”,为江家争什么气,争来的气他自己能享用几分?
“母后,有什么事儿还是先让三弟起来再说罢。”扶琰看一眼王后,又看一眼扶启,最终缓缓蹲下身,一边替扶启整理着衣襟一边无奈嘀咕道:“你也真是,好歹也是王族子孙,怎么放任自己邋遢成这个样子,母后一直备受父王冷落,她如今唯一的希望就在我们兄弟俩身上,你可莫要再辜负她的期望了,来,站起来与母后道个歉,母后并非是不讲理之人,兴许待会儿心一软便不计前嫌了。”
扶启一把推开扶琰的手,抬起被蓬松乱发遮住的双眼,冷笑一声后睨着扶琰,“世子恐怕说错了,你才是江家正牌子孙,该为江家争气,该为母后解忧的人是你,我不过是岷国王室十多位王子里面最不中用的那一个罢了。”
扶琰瞳眸微缩,面露几分不悦,“三弟,你!”
王后听闻此言,再也坐不住了,大步走下来狠狠一巴掌打在扶启的脸上。
扶启本就半梦半醒,突然被扇了这么一大巴掌,酒也醒了大半,却突然狂笑三声,声音里透着无限冷意。
一旁的宫女们纷纷吓得脸色煞白。
这些年来,王后虽然不待见三王子,但也仅仅是骂几句泄愤也就罢了,像今日这般当众扇三王子巴掌,王后这还是头一次,可见三王子是真的将王后惹怒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
宫女们在心中默默叹气。
三王子本生得玉树临风,怎奈是个酒坛子,一沾酒就走不动路,非要醉上几日夜才肯醒来,醒来又继续喝。
这么多年来,王后送去他身边的伺候宫女不少,全都被他打骂走了,后来王后寒了心,便再也不操心三王子的事,故而,三王子身边如今连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
这宫里的人都是利欲熏心的,宫人们地位低下,唯一能让他们出头的便是主子,三王子不仅不受岷王待见,就连亲生母亲王后都这般厌弃,可见跟着这样的主子永无出头之日。
久而久之,宫人们便也没把这位三王子放在眼里,平日里见了不会请安不说,见到他醉倒在宫道上也懒得伸手去扶一下。
原本几年没踏入昭阳殿一步的三王子今日竟然破天荒地被王后传召过来,王后也不管不顾,直接开口便谈正事,内容是三王子到了婚配年纪,再过几日王后准备举办个赏花宴,让都城内的各府小姐们来参加,要求三王子即日起振作起来,到时候好好挑选一位王子妃。
三王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也因此引发了王后蓄积多年的怒意。故而扶琰进门时才会看到这样气氛凝重的一幕。
王后脸色青灰,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软趴趴跪在地上没个人形的扶启,咬牙切齿地吩咐她的贴身女官道:“把三王子带回去,这两日务必要伺候好,让他变成人,若是三日后的赏花宴三王子还是这个样子,你们几个伺候的提头来见本宫!”
三位女官吓得脸色惨白,身子发颤,心中虽然对这位三王子有所不满,却不敢表现出分毫,迅速将三王子从地上拉起来带回他的寝宫。
被两位女官一左一右架着往前走的扶启掩藏在乱发下的面上突然浮现一丝冷嘲笑意,选妃么?王后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为扶琰铺路的垫脚石罢了,哪里是真心实意想给他选妃?
扶启走后,扶琰亲自倒了茶递给王后,嘴里劝说道:“母后,您别太生气了,三弟他不懂事,更何况他这些年都是如此脾性,谁也挨近不得,您可别气坏了身子。”
王后接过茶盏,深深看了扶琰一眼,尔后叹气,“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会生出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来,原想着趁着这次赏花宴把太傅家的庶出女儿许配给他,怎料这孽子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便是本宫操碎了心他也分毫体会不到我这为人母的辛酸。”
扶琰微微一愣,“太傅家的庶出女儿?母后为何会找个庶出?三弟好歹也是王子,庶出怎会配得上他?”
王后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启儿这些年在朝中风评不好,你父王也不待见他,要想找个名门望族的嫡出千金,只怕很有难度,再说了,让他成婚本就是为你顺利接位而铺路,太傅家的嫡出千金娇弱多病,娶过来若是没两年便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我思来想去,最后敲定了太傅家的庶出女儿,这样一来,既不会引起你父王的反感,也不至于落了朝臣的口实,毕竟庶出配王子,太傅家算是高攀了。”
扶琰想了想,深觉有理,冲王后一笑,“还是母后英明。”
王后道:“帖子我已经让人发下去了,你这两日若是没什么事便去督促一下那个孽子,让他好好把自己捯饬一番,若是敢在赏花宴上给我弄出什么乱子,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儿臣晓得了。”扶琰轻轻颔首,唇畔微微勾起。
扶启回到寝宫以后,两位女官立即要去水房准备热水给他沐浴,怎奈扶启躺在小榻上便不会动弹了,横在面上遮住眼睛,两位女官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其中一位小心翼翼唤道:“三王子?”
扶启倏然睁开眼,声音暴怒,“滚——”
女官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另外一位赶紧将她拉起来,两人颤着声音齐齐道:“三王子,沐浴的水已经准备好了。”
“我让你们滚,你们没听见?”扶启偏过头,看向两位女官的眼神好像带了毒针,那二人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对看一眼,两位女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道:“三王子,奴婢们只是想伺候您沐浴。”
扶启耐性被消磨殆尽,站起身子来重重一脚踢在其中一位女官的身上,那名女官痛呼一声,眼泪簌簌落个不停。
扶启冷眼瞧着她,声音凝寒,“我再说一遍,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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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交代的,瞎眼婆婆,江氏,王后,这些人其实都跟徵义的身世有关^^等着衣衣一步步揭秘,岷国的事儿完了以后西宫大概就能“血光之灾”了,嗯哼,你们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