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凤息私自下山的先例,郁银宸这段时间更加不敢掉以轻心,时不时就会过来询问一番,每次都要亲眼见到凤息才能放心回去,且两个人很有默契地自动将那日山门前郁银宸表白的事给忘了,谁也没再提起。
进入南岷皇宫的人是踏月,祁月在宫外随时与她接应,两人隔三差五就会来信向凤息禀报宫里的情况。
踏月的演技,凤息是亲眼见识过的,要她去扮演这样一个角色完全没有难度。
踏月来的信件中便写到,刚开始的时候,国君派了十多个宫女去伺候她,她表现得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对任何接近她的人都露出惊恐万分的神色,将自己缩成一团,身子时时瑟瑟发抖。
无论任何人说什么,她都表现出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国君见状,更是心急如焚,传召太医来看,太医言她的身体并无大碍,这是言语沟通上的问题,神迹族的人见到陌生人做出了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
国君闻言后,沉寂了许久的眼眸中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信上还说,皇后不在,国君带了异族女子回来,宫里的嫔妃们都找尽借口要去看,可无奈国君下了禁令,任何人禁止接近她,那些个妃子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凤息看完后莞尔一笑,只要国君对皇后的心思有了松动,踏月定能趁虚而入。
提笔给踏月回了信,凤息打算躺在小榻上睡会儿。
这时,冬云突然从外面进来,阴阳怪气地道:“大白天的,谁准你睡觉了,大小姐说了,她要吃新鲜的荔枝,你赶紧去弄来。”
凤息坐直身子,唇角掀起一抹讥讽,“三月的天,你问一问大小姐除了荔枝之外,可还想吃葡萄,或者……想吃耳光?”
冬云怔然过后大怒,“你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
凤息冷笑一声,目光轻蔑,“你们三天两头不是暗中给我放毒虫就是给我下药,今日总算有进步,敢光明正大过来挑衅了?”
冬云本来就是过来挑事的,如今凤息说的这些话正合了她的心意。
冷冷哼了一声,冬云顺手拿起外面的扫帚就冲过来狠狠朝着凤息就打下来。
凤息一下子从小榻上跳下来,反手钳住冬云的胳膊用力一搡,冬云立即瘫倒在地上“哎哟”叫了声之后就不起来了。
凤息定定瞧着冬云,她的手肘不知碰到了哪里,竟擦破了一层皮,血珠子正往外冒,嘴里叫苦不迭。
凤息眯了眯眼睛,她很肯定,方才自己并没有用了多大力道,冬云分明是故意让自己受伤。
看来,好戏还在后头。
凤息没说话,手上也没再动作,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不多时,外面果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以慕灵的声音最为响亮,“各位长老,你们可得好好为我做主啊,如今连一个丫头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九转门还有没有规矩?”
一听这话,凤息便明白了,很显然,慕灵求救慕昌不成直接跑去找掌刑堂的几位长老。
凤息听扶言之提起过,掌刑堂的长老们在九仙山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掌刑堂更是体现九仙山门规威仪的地方,掌刑堂法不留情。
慕灵能想到去搬来这几位救兵,也实属难为她的脑子了。
收回思绪,凤息淡淡看着门外。
慕灵袅袅娜娜地进来以后,一位老们才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三三两两跟着进来,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冬云以及冬云手臂上的伤,众人都明白了。
慕灵脸上被打肿的地方还没完全消散下去,此时慕灵身边的丫鬟又在凤息的屋子里受了伤,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是凤息这个新来的丫头不懂规矩目中无人殴打主子。
为首的长老冷哼一声,二话不说便吩咐其他人,“给我把这不懂规矩的丫头给我抓起来押回掌刑堂!”
凤息坐着不动。
慕灵面上划过一丝阴狠得意的笑。
卫志文昨天才从掌刑堂放出来,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废人了,若是阿希这个小贱人去了,不死也会脱层皮,不管怎么说,她那张脸绝对不会完好无损!
凤息抬目看着为首的长老,装作不懂的样子,“敢问,你们是……?”
“大胆!”慕灵凌厉的眼神瞪过来,“见到大长老还不起来行礼!”
凤息无精打采地“哦”了一声,眼皮都懒得动一下,声音有气无力,“大长老好。”
“你!”凤息的这个反应,让慕灵气得跺脚,她急了眼,看着大长老数落道:“您看看,就是这贱丫头,来了两个月便搅得九仙山鸡犬不宁,长老若是今日不把她带回去处置了,只怕会让天下人笑话我们九转门是个肮脏之地。”
大长老皱起眉头,垂目仔细看了凤息一眼。按理说来,他这样带着人直接前来捉一个小丫头是极为不妥的,可慕灵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知道她受了委屈,他这个做长老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大长老审视的目光,凤息感觉到了,可她并不惧怕,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眼神她都见过,不过是个小小的掌刑堂长老罢了,她还没放在眼里。
“带走!”大长老打量凤息半晌,心中讶异这丫头竟然能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淡定从容,但一码归一码,这丫头打上了灵儿是事实,理应受罚。
那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立刻走过来就要将凤息绑起来。
“慢着!”凤息突然发话了,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视线落在大长老身上,那样的冰凉幽深,就好像一口结了冰的古井,让人不觉心头一颤。
大长老眉头皱得更深,自己竟然会被这么一个丫头给震慑到?!
“你们凭什么抓我?”凤息身子灵巧地避开那几个男子的触碰,唇线绷紧,“可有得到门主的命令?”
大长老嘲谑地冷笑一声,“我掌刑堂要处罚的人,何须通过门主,更何况你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丫头而已,还不值得惊动门主。”
凤息心中冷笑,只怕慕灵就是拿准了慕昌不会知道这件事才趁机去的掌刑堂,这一次的目的是将她置诸死地。
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凤息突然笑道:“既然大长老这般盛情邀请,那我也实在不好拂了你的好意,不用你的人绑,我自会跟着你去掌刑堂,走吧,还请长老前面带路。”
这般反客为主的随意语气,听得慕灵牙根痒痒,本想开口叱骂,却被大长老先一步拦住,低声道:“不过就是个脾气倔强的丫头而已,灵儿你犯不着与她生气,待会儿到了掌刑堂,大刑伺候便是了,定叫她生不如死!”
慕灵闻言后,唇畔划过一抹阴狠笑意,点点头,不再冲动了。
那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果然没有碰凤息,只是将她围在中间,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掌刑堂。
慕灵对着大长老小声道:“一定要想办法毁了她的脸。”
大长老看着前方远去的那抹窈窕身影,眯了眯老眼,轻哼道:“灵儿你放心,这口恶气,慕昌没时间替你出,我掌刑堂有的是时间,有的是刑具,到时候必让她人不人鬼不鬼的从那地方出来。”
“那就谢过大长老了。”慕灵盈盈一福。
大长老赶紧虚扶她一把,道:“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就跟我亲闺女是一样的,如今你受了委屈,我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你且等着,我这就去掌刑堂吩咐他们大刑伺候。”
“嗯。”慕灵满眼都是兴奋的光,郑重点头。
……
凤息走在几个大汉中间,倒也不觉得压抑,一会哼哼小曲,一会踢踢石子,总之要多悠闲有多悠闲,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根本不像是要被押送去掌刑堂受刑的犯人,倒像个被护卫簇拥着去往掌刑堂观光游览的千金小姐。
大长老跟上来的时候,恰巧见到这一幕,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三两步走上前呵斥那几个大汉,“你们是做什么吃的,有这样押送犯人的?”
大汉们原本被凤息的美貌所蛊惑,不忍心弄伤她分毫,此刻被训斥了,几人对视一眼,伸出手就要去钳住凤息。
凤息趁机一弯身出了几人的包围圈,看着大长老,面上似笑非笑,“马上就要到掌刑堂了,大长老为何如此迫不及待,莫不是担心待会儿门主知道了会雷霆大怒?”
“放肆!”大长老满脸怒色,“你以为自己是谁,竟敢这般和老夫说话!”
凤息露出轻蔑的目光,不过是个小小的掌刑堂大长老而已,口气竟然这般大,她虽然年岁小,可武林中很多人都管她叫前辈,只怕她名震江湖的时候,大长老兴许还在想办法打通任督二脉呢!这个老匹夫,未免太过狂妄自大了。
掌刑堂代表着九仙山的无上威仪,还从来没有弟子敢这么和长老作对,大长老越看凤息越觉得不顺眼,目光一狠,他袖中手指动了动,就想给凤息来个隔空点穴。
这可惜他的举动全部落在凤息的一双透视眼中。
在大长老出招的时候,凤息假装蹲下身捡落在地上的花朵,成功避开他的隔空点穴。
大长老不敢置信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子,分明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在面对这么多人时,脸上非但没有寻常人该有的慌乱,还淡定得让人意外。
催动真力,大长老又重来一次。
凤息转了个身子,去捡别处的花,依旧躲过了大长老的隔空点穴。
大长老彻底惊呆了。
他很肯定,自己做得非常隐秘,而且他和凤息之间还隔着几个大汉,而凤息竟然能两次成功避开他的攻击。
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
心有不甘,大长老正准备第三次对凤息下手,后面突然传来一个幽凉的声音。
“大长老这兴师动众的是准备做什么?”
大长老回过头,见到扶言之笔直的站在身后,整个人面无表情,面上一双清美的眸被额上浅紫色的菩提吊坠衬得更加幽邃。
紧绷的脸上破碎出一抹笑,大长老道:“言之怎么有空过来?”
扶言之是整个九仙山的骄傲,不管是门主,还是掌刑堂的这些长老,对他的期望都非常高,也很尊重他。
“我的人被大长老带走了,我能不来么?”扶言之的声音有些凉,细听下来竟察觉到里头隐隐有怒意。
大长老一懵,“你的人?”
扶言之伸手指了指凤息,“她,我的人。”
大长老险些惊落下巴,“言之,你这是在开玩笑罢?”
“我没兴趣与你开玩笑。”扶言之直接绕过几个大汉走向凤息身边向她伸出手。
蹲在地上捡花的凤息蓦然看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来,她愣了愣,顺着往上一看,正对上扶言之微微带了柔色的眼眸。
扶言之的容貌已是绝色,再这么专注的看着一个人,无论对方是谁,一定会被晃了眼。
凤息也不例外。
不由自主地,她将自己的手递给他。
扶言之毫不避讳,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凤息的手站起来,并没有松开,拉着她就要离开。
大长老目瞪口呆,好久才反应过来,看着越来越远的那一对身影,他厉喝一声,“站住!”
扶言之脚步不停,冷冷一句话飘回来,“师尊都不管的事,大长老就不要插手了,否则有越俎代庖之嫌。”
大长老脸色一白。
……
走出好远,扶言之才终于松开凤息的手。
凤息觉得今日的扶言之出现得可真及时,她弯了弯唇,笑看着他,“怎么刚好在那个时候出现?”
扶言之想也不想,“因为那时候你需要我。”
凤息眸光一动,面上却未表现出什么。
她算不得了解扶言之,却知道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多么难得。
不过,她和他之间更多的是交易,扶言之究竟是为了骗取她的芳心结印还是发自真心说出这番话,便不得而知了。
扶言之虽然在感情上有些小白,心思却通透得很,一见凤息出神,他便知凤息在怀疑自己方才的话。
那句话自然是发自真心的,不过扶言之觉得没必要解释,越解释只会越显得虚伪。
她之所以会怀疑,定是因为还不够喜欢他,等喜欢了,就不会怀疑了。
两人缄默了好久,最终是扶言之先开口,“查到了,慕灵是西凉国公主,柳惠妃的亲生女儿。”
凤息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我们得好好利用这个身份布置一番。”
扶言之想了想,他已经猜到凤息的心思,“宫里的眼线有密信传回来,一个月后是国君寿辰,西凉会有使臣前来。”
凤息坐了下来,分析道:“这倒是个好机会,眼下需要担心的是,西凉柳惠妃那边到底有没有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或者换个说法,慕灵究竟是不是西凉国主的亲生女儿?”
“应该是。”扶言之道:“柳婉儿生下慕灵的时候,她已经是西凉国主的妃子了,既是后妃,不可能和旁人有染。”
凤息深深皱眉,“当年我师尊和你师尊是被柳婉儿给利用了,我虽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但能推断出来,柳婉儿一定是利用那个机会让自己从这世上彻底消失,她是剑舞动天下,赫赫有名的江淮舞娘,而我师尊和你师尊两位也是当年的江湖上数一数二风华人物,柳婉儿之所以要在听完曲子后泣下血泪,无非是想故弄玄虚,将众人的焦点聚集在我师尊和你师尊身上,这样一来,就无形中坐实了柳婉儿已经被这二人害死的说法,柳婉儿也能借此机会彻底摆脱自己的身份,作为一个全新的人重新活一次。只不过,让我想不通的是,时隔十五年,她生下了慕灵,为何不送给别的人,偏要长途跋涉将慕灵从西凉送来南岷九仙山?所以我推断,慕灵根本就不是西凉国主的亲生女儿。”
“会不会是念及旧情?”扶言之问。
“柳婉儿和你师尊哪里来的旧情?”凤息好笑道:“恐怕另有深意。不过我们不知道也没关系,查出慕灵的身份就足够了,接下来,我们该准备一出‘妃子与人苟且诞下的私生女时隔多年知晓身份回国认亲’的戏码。”
扶言之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将慕灵弄去西凉国?”
“当然不是。”凤息翻个白眼,就慕灵那种猪脑子,整天一惊一乍的,让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还了得?
“这次,让祁月去。”凤息唇角微勾,“踏月的信上曾多次提起她一个人能应付得来,让我想办法将祁月调回来,免得日后被人发现。这不刚好,去往西凉就有一个空缺,正好让祁月去补上。”
“你要让祁月假装成慕灵?”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凤息点点头,“不过不能直接去认亲,得想个办法,西凉太子不是正在选妃么,若是让柳惠妃发现太子妃候选人中的某位世家千金竟然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她必定慌乱,一慌乱就会露出破绽,这个时候,我们需要有人从中挑唆,让西凉国主彻底知道这件事的真相。西凉国主是个刚毅果敢的人,他的性子很强硬,倘若知道柳惠妃和某位南岷人给他戴了绿帽子,那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尽借口攻打南岷以出这口恶气。”
……
与扶言之商议好之后,凤息没多久便给祁月传了信,期间又偷偷从后山密道去见了祁月,把慕灵身上所有的特征、所有信息全部告诉祁月。
祁月当日便拿着凤息准备的通关文牒去了去往西凉。
……
国君寿辰将近,宫里派了人去伽蓝寺请皇后,皇后婉拒了,说要待满三个月方显诚心。
若是换做以前,国君肯定不会罢休,还会让人继续劝说,可最近,国君迷恋上了新来的美人,因为不知道她的名姓,所以赐名“傩”,封号美人。
傩的本意是神鸟崇拜,傩神即为太阳鸟,是光明的象征,代表人间正气。
在南岷,每年都会举行傩祭,这是用来驱逐邪气的一种大型祭祀活动。
国君给美人赐名“傩”,足以见得他对这位美人的重视,以及自动将傩美人嘴里那些听不懂的神迹族语理解为大吉的话。
对于这种自带神秘感且一句话能道出国运、还很得国君宠爱的美人,朝臣虽然颇有微词,但不太敢上书弹劾,毕竟美人来了之后,国君的确是比之前更加勤政了,江淮水患,北方旱灾,古桑江水匪案,南境疫情,全都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这些自然是凤息和扶言之暗中推波助澜的功劳,但没有人知道,大臣们全把功劳归结到新来的傩美人身上。
国君为此大肆奖赏傩美人,只可惜她还是不太听得懂南岷话,对于国君始终存在着戒备心理。
国君对她非常有耐心,从前让女官去教她识字,后来他遣走了女官,自己手把手教她写字。
……
西凉那边,祁月进行得很顺利,神威将军府刚好缺了一位小姐,那家人见到祁月的时候,将她带了回去,对外宣称失踪多年的女儿回归。
西凉皇后为了替太子拉拢神威将军府,特地将这位小姐的名字加入了太子妃候选名单。
选妃当日,柳惠妃也在场,期间离席过一次,祁月趁机跟了出去,制造了机会让柳惠妃发现她的身份。
柳惠妃当即惊得面无血色,事后大病了一场,大病期间,夜里头常常胡言乱语,终于让西凉国主听到了她胡言乱语的那些话其实并不是疯话,而是在恐惧当年的旧事,恐惧与别的男人私情曝光。
西凉国主当即大怒,以柳惠妃无端疯魔为由将她打入了冷宫,随后点兵五十万,直逼南岷西北边境。
安排来南岷祝寿的使臣变成了五十万压境大军。
原本正在筹备寿宴的南岷国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长期养尊处优的南岷军队根本不是西凉铁骑的对手,西北边境很快就告急。
加急军书传回来的时候,朝野上下都慌了神。
国君召集大臣商议应对之策,满朝文武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说的都是些废话。
西凉与南岷一向友好邦交,谁也没料到好好的寿宴竟会在开席之前变成了战火连天。
国君为此焦躁不已,每日愁眉苦脸。
这时候,一直不会说南岷话的傩美人突然开了口,她只说了一个字:“鱼……”
傩美人的发音听起来是这样的,国君立即便联想到了语真族。
翌日上朝,国君提出求助于语真族,遭到了一半以上的大臣反对。
有人说语真族人数有限,更何况多为武林人士,根本不懂带兵打仗。
有人说语真族嫡系虽然避世,但分支早已渗透南岷,如若此次求助于语真族,谁也没法保证他们会不会在击退西凉大军以后倒打一耙,直接反过来对付南岷。
也有赞同的人说如今朝中实在找不出能征善战的将军前去支援,且军备物资远远不及西凉,倘若能得语真族嫡系出手相助,凭借语真族强大的灵力,要想对付西凉五十万大军简直绰绰有余。
立即有人附议,也觉得眼下唯一的出路是求助语真族,或者可以招安一批武林人士。
听到最后一项提议时,国君眼前一亮,当先便想到了九转门。
九转门多年来暗中与皇室有来往,眼下边关告急,九转门不可能坐视不理。
最终,根据谋士的建议,南岷高手榜第一名的九转门大弟子扶言之便成了带领军队前去边境抗战的统帅不二人选。
……
接完圣旨,送走宫人以后,扶言之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凤息,可却突然得知她早就不在九仙山了。
数日前,他们已经结印,说好了等圣旨一下,凤息就陪着他入京,为他挡结界的。
可现在……
看着凤息那间空荡荡毫无人气的房间,扶言之心头一阵接一阵地痛。
他亲自找了好久,始终没有凤息的下落,他跑去问慕昌,问遍所有的弟子,所有人都说不知道阿辰和阿希究竟是怎么离开九仙山的。
慕昌微微蹙眉,“言之,国君正等着你去宫里点兵,你可不能再耽误了。”
扶言之呆立在原地,“师尊,没有凤息,我进不了帝京城。”
慕昌大惊,“怎么回事儿?”
扶言之如实将结界与结印的事告诉了慕昌。
扶言之的身份,慕昌早就知道了的,只不过他一直没发现帝京城外竟然有阻挡扶言之的结界,更不知道扶言之早在数日前与凤息结印,用的还是上古百世同心结这种玄之又玄的方法。
“一个月前,国君又请来巫族高手,用我出生时的胎盘在上面施了更加恶毒的咒语,以前我还能勉强入帝京城,只不过会受点轻伤,如今帝京城百丈之外我都已经无法靠近了,走近一步,魂魄就会灰飞烟灭。”
慕昌直接被扶言之这番话给吓得整个人都没了反应。
“你先走。”慕昌再三斟酌过后,决定亲自去会一会那几个巫族人,“我会想办法,等你到达云州城的时候,就不要再继续往前了,先在客栈住下等着为师去请巫族人来打开结界。”
扶言之知道师尊一定会有办法,他只是接受不了凤息竟然突然失踪,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凤息一直以来都在欺骗他?
越想越觉得心痛,连呼吸都是颤抖的,扶言之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心脏竟然会有这样酸痛难耐的感觉。
他没有立即下山,接下来的几日里,他一直在找凤息,可是不管他怎么找,凤息就好像从人间蒸发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踪迹。
好不容易筹谋得来的数十万大军统帅机会,一旦错过就错过了复仇的机会。
可是没有凤息,即便复了仇又能怎么样?
一向坚毅果决的扶言之十八年来头一次在这种抉择中犹豫了,他喝了很多酒,可还是忍不住心痛,无论怎么喝都麻痹不了自己,醉了顶多睡一会,睡醒之后满心想的都是凤息。
慕昌实在看不下去,几次前去劝说都没有用,无奈之下,慕昌直接在扶言之的酒里下了药让他彻底昏迷,之后让人护送着扶言之去云州城。
门中大小事情都交代给掌刑堂和裴峥之后,慕昌动身去了灵山。
……
“失踪”多日的凤息实际上并没有离开九仙山,她只是被郁银宸困在了一个上古阵法里。
这个阵法是元休耗了几十年的时间改造出来的,普天之下只有郁银宸和元休两个人会。
阵法设在后山的深渊上空。
自从岑竹和谢岚死后,就很少有人来后山。
扶言之也曾到后山来找过,可郁银宸这个阵法设得实在太玄妙,扶言之一点都没有察觉。
结印之后,凤息很多时候能通过感应感受到扶言之的心境。
这段时间,她每天都会觉得心很痛,那不是她本人的情绪,而是扶言之的情绪。
凤息很明白,自己被困在阵法里,外面的扶言之一定急疯了,毕竟没有了她,他就不可能进入帝京城。
想到复仇即将成功,却很可能因为自己的突然失踪功亏一篑,凤息就满心愤怒,对着阵法里一望无际的虚空大声喊叫,“郁银宸,放我出去!”
没人回应。
凤息在阵法里完全使不出内力,灵力更是毫无作用,身子虚弱得紧。
“郁银宸,你出来!这样关着我算什么本事!”
不久之后,凤息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清风飘过。
回过头一看,果然是郁银宸。
他看向她的时候,眼中有毫不掩饰的疼惜和不忍。
“你知不知道,我和扶言之筹谋了多久才换来这个机会?”凤息迅速站起来,不由分说便揪着郁银宸的衣领,红着眼眶,满身怒火,“你知不知道一旦错过,我和他都完蛋了!”
郁银宸始终没说话,看似面色如常,实际上他心痛如割。
“放我出去——”凤息双眼血红,声嘶力竭,几乎连嗓子都喊哑了。
“你不能走。”郁银宸压下心中痛楚,尽量将声音放低放柔,“你要怪我也好,恨我也罢,或者是少了我泄愤,我都毫无怨言,可我真的……不能放你下山。”
“郁银宸!”凤息彻底寒了心,她冷嘲一笑,笑自己此时此刻才认清楚这个人的嘴脸。
难道为了得到她,她一向敬重的师兄竟然也学会使用这般为人不齿的下流手段了吗?
郁银宸每看一次凤息的眼神,心中疼痛便加剧一分。
强自忍住情绪,郁银宸道:“凤息,你不要执迷不悟。”
“啪——”郁银宸话音才落,凤息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在他脸上,每一个字都带着恨到极致的无可奈何,“郁银宸,我和你,从此恩断义绝!”
郁银宸脸色惨白。
凤息的这些话,每一个字都像在他身上剜下一块肉。
他何尝不想看到她开心,何尝不想让她随心所欲,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师尊擅长占卜,自然也是把这项能力教授给他的,虽然他如今还没有师尊那种境界,但隐隐能算得出凤息一旦下了山,会发生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郁银宸害怕师尊所说的大劫会到来,可他更害怕的是,自己这么做会将凤息越推越远。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放不放我走?”凤息突然安静下来,冷冷看着郁银宸,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空气,再没有往日的那种温善和依赖。
“我……不能。”郁银宸嗫喏答。
凤息喉咙哽咽了一下,眼泪簌簌落下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抬起朦胧泪眼,“我求你,放我出去,我和他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因为我的中途离开让他功亏一篑,他会因此而疯了的。”
郁银宸仿若遭了雷劈,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凤息……是为了那个人而向自己下跪吗?
“凤息,你知不知道你不能……”郁银宸险些脱口而出。
“别说了,你就是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所以在这种紧要关头囚禁我是吗?”凤息冷声打断他,“我人出不去,魂魄能出去,照样能让扶言之顺利进入帝京城。”
郁银宸大惊失色,凤息竟然想用自杀的方式让魂魄出去襄助扶言之?!
“凤息,你别犯傻。”郁银宸慌乱无措,赶紧冲过来阻止想自杀放魂的凤息,心底的最后一丝坚持彻底崩溃,“我带你下山,我这就带你下山,可好?”
凤息勉强扯了扯嘴角。
虽然没受伤,但她在阵法里关的时间太久,终究还是虚弱得昏倒了过去。
凤息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到了第一次遇到扶言之的那家客栈里,仍旧是上一次住过的房间,只不过房里多了两个人,郁银宸和扶言之。
眨眨眼,凤息看着眼前憔悴消瘦了一大圈的扶言之,突然忍不住落了泪。
再见到凤息,是扶言之意料之外的惊喜,他激动得说不出话,直接将凤息抱在怀里。
郁银宸默默将脑袋偏往一边,唇畔满是苦涩。
……
扶言之成为西征军的统帅,他的出现非常鼓舞民心,就连士气都高涨了数倍。
更振奋人心的是,医毒双绝竟然自请追随西征军前往边塞抗敌。
南岷高手榜上第一第二都来了,百姓和朝臣们仿佛一下子就看到了救赎。
国君龙颜大悦,特封郁银宸做副帅,凤息为监军。
祭天之后,粮草先行,国君亲自送扶言之他们三人至城门外,让人鸣炮三声之后大军开拔。
西北边境的神龙将军是扶言之的人,之前西凉大军压境的时候,他按照扶言之的吩咐故意用错阵型,结果导致节节败退,不得不向朝廷告急。
如今知道扶言之率兵亲征,神龙将军拿出了本来的实力,接连用计败退西凉军,将五十万大军逼到仙鹤关,因为地势的关系,两军僵持不下。
表面上看似西凉军处于劣势,但他们粮草充足,军备物资齐全。
反观南岷军队,早就在之前的几次交锋中人疲马倦,后援军队还没到,粮库就已经告急。
西凉拿捏准了南岷粮库空虚,趁夜来袭,南岷军队受到重创,驻守西北边境的二十万大军损伤过半。
神龙将军自知不敌,带着剩下的兵马连退三座城池。
西凉主帅是太子,他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玉无垠,取自“春风一笑玉无垠,云散空窗见月痕”。
然而实际上,玉无垠继承了他父皇的英勇果决,在对待战争这种事上绝不含糊,雷厉风行,兵法谋略无一不精。
早就得到了消息,知道率领后援军前来的人是扶言之,玉无垠唯恐神龙将军退兵有诈,没有让人乘胜追击,依旧扎营在仙鹤关。
这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段,他们粮草充足,且这几日又不断有援军押送粮草补上来,根本不用考虑这方面的问题,他坚信即便是扶言之来了,也奈何不了西凉军分毫,只有送人头的份。
……
扶言之率领的三十万援军终于到达冀州城,士气颓靡的兵将们得到消息后立即散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高涨情绪。
扶言之并没有急着进攻西凉军,而是就地安营扎寨让一路奔波而来的后援军和已经大战过几次的前锋军修整了整整三天。
三天后,所有军队整合完毕。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刚升起时,大营里的号角声已经响彻了整个冀州城,开拔的声音震天动地,四十万大军在冀州城百姓的满心希冀和欢送下到达主战场。
西凉军早在南岷号角吹响的时候就做好了全军戒备。
仙鹤关的城墙上密密麻麻全是弓箭手,铺天盖地而来的箭雨让前锋军人仰马翻,一时间血腥味弥漫。
“弓箭手,上线!”扶言之沉声命令。
郁银宸紧皱眉头,“扶言之你疯了,这里隔着仙鹤关百丈,你再有上万弓箭手也没有一支箭能成功到达对方的城墙上!”
扶言之没理他,眸光定在前面那一拨换上来的弓箭手身上。
郁银宸只看了一眼便呆愣了。
千丈弩!
“竟然是千丈弩!”郁银宸脸色大变,“你怎么会造出这么多弓箭来?”
扶言之淡淡道:“我等这一刻,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一年两年了。”
身侧凤息不置可否,浅浅勾唇。扶言之竟然临阵拿出千丈弩,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千丈弩,顾名思义,射程非常远且精准,最重要的是箭矢很有讲究,这种神器,想要在百丈之外将箭支送至对方的城墙上简直易如反掌。
青灰色的箭雨交织如麻,西凉军用的是普通弓箭,南岷军用的是千丈弩,输赢显而易见,仙鹤关城墙上的那一拨西凉军很快不敌。
南岷军队趁机攻陷城墙,架云梯,撞城门。
千丈弩的出现,是玉无垠完全没意料到的,此时退军已经来不及,他只能重振军心带兵迎战。
凤息端坐在马背上,手中握着一柄黄金剑。
这柄剑是数月前南岷国君赏赐的十万两黄金,她让人运送回血衣楼总部吩咐选用古籍记载的几种稀有材料混合铸造出来的,本身便具有一定的灵性。
看到玉无垠的那一刻,凤息不觉笑了笑,曾记得有一年她接了个任务去西凉刺杀安王,本来天衣无缝的刺杀计划,却因为当年只有十二岁的玉无垠而一败涂地,那是凤息第一次没有一击而中还受了伤,后来虽然成功刺杀了安王,但这件事始终在凤息心中留下了阴影。
时隔数年再见,谁也想不到竟是两军对峙。
玉无垠一眼便认出了敌方阵营里那个身披战甲,手握黄金剑的女子正是当年从他手中逃跑,他派人搜遍西凉京城上下,掘地三尺都没能找出来的杀手。
“呵呵……”玉无垠轻笑,“这一仗,想必很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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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这一卷基本接近结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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