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令闻言后伏跪在地上的身子彻底僵住。
扶笙从他身上移开眼,负手缓步离开,步子从容优雅,仿佛前一刻冷言钦定八十一个孩童命运的恶魔并不是他。
荀久抿唇,无奈跟了上去,经过掖庭令身边时,隐约听得他口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叹息声无奈,哀婉。
仿佛看到了大燕江山的黄昏。
跟上扶笙的脚步,荀久才回头看去,掖庭令已经站起身,长时间跪地致使他双膝有些不稳,整副身子颤颤巍巍,将倒不倒,躬身立在原地恭送秦王。
荀久收回眼,问扶笙:“你为什么不解释,而要让所有人都误会呢?”
扶笙反问:“本王要再多生出几张嘴才能向所有人解释清楚?”
没等荀久答话,他又道:“再说了,本王为何要解释?”
荀久一噎。
虽然很看不惯扶笙这副高冷倨傲的模样,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在理。
楚国不仅利用商船走私,还明目张胆在女帝统治范围内开采玉石,楚津侯简直就是在脑袋上贴个“我楚国就是拽,就是要在太岁头上动土,哪个不服来咬我”的横幅,逼迫扶笙动怒派出王师,他才好光明正大开战。
而扶笙之前说过,六国之间,牵连甚广,关系错综复杂,一旦开战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以,要对付六国,打仗是损失最大的一种笨办法,利用合纵连横不战而胜方才是智者之谋。
而眼下,扶笙是想借女帝下令挑选的八十一个男童去往太和山,虽然荀久一时想不到他的计策,但她觉得,这个男人肯定早就满腹筹谋,还未行动便已经胜券在握。
对付楚国是机密事件,自然不便宣扬开,故而他宁愿让满朝文武误会也不愿解释。
荀久撇撇嘴,看着扶笙俊逸挺拔的背影,暗自嘀咕,懒得解释才是这个腹黑毒舌的一贯作风吧!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出掖庭宫。
荀久站在宫门口,偏头看着右侧高大巍峨的红色宫墙以及殿宇上被阳光折射出刺目金色的琉璃瓦。
甬道相隔,右侧是长乐宫。
先太祖皇帝时期开始,长乐宫便是太后与妃嫔们的居住之所,女帝登基后,先帝的妃嫔们便全部奉旨搬迁去了空置已久的永宁宫。
如今的长乐宫里面,住的都是女帝的男妃,他们或来自于乡野,或来自于士族,或来自于妓馆,总之根据百姓们的说法,无论出生,只要长得好,入了女帝的眼,就能一夜之间从野鸭子变为金鸭子,身上的每一根毛都跟着涨价。
长乐宫这么多美男,而白三郎一个出身低微的男妓竟能脱颖而出险些让女帝破格封为等同于皇后的皇凤君,这让荀久对那个男子的好奇心又提升了一大层。
“啧……”荀久一想到女帝揽尽天下美男独一人享用就有些羡慕嫉妒,不由啧啧叹道:“不知道这些小白脸的宫斗手段怎么样。”
扶笙听了,一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她,“你都已经穷到要变卖本王的玉簪换银子了,还有心思肖想别的男人?”
荀久瞪他,“人艰不拆啊!我是穷了点,可做梦又不要钱……嗳,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肖想别的男人?我什么时候有男人了?我……”
看着扶笙远去的背影,荀久站在原地纠结了半晌才抬步跟上去。
在百姓们伏跪迎接阵势中再度入了天地楼,荀久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毕竟今日之前,谁也没有见过秦王殿下身边何时出现过女人。
是以,看向她的那些目光,有探究,有嫉妒。
伸手拉了拉帷帽上的轻纱,荀久心虚地赶紧爬上楼去。
宫义还等在雅间,桌子已经被酒楼小厮收拾干净,之前装着肥肉的铜盆也不见了。
荀久摘了帷帽,四下扫了一眼没见到徵义,她挑眉问宫义,“小吱吱可还尚在人世?”
这句话,之前她从季府回来的时候扶笙曾经问过。
宫义见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为难地牵了牵唇角,“应该还有气儿。”
他说话的时候,气息有些沉重,声音略显虚弱。
荀久赶紧走过去,皱眉问:“可是伤口复发了?”
宫义歉意一笑,“我的任务完成了,这一次,还请久姑娘帮我重新包扎。”
“你这个人呐!就是太要强。”荀久嘀咕,“你自己不也说了三日之内么,这不是还有两天时间,干嘛非得要昨天晚上去冒险,若非你这么固执,兴许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
说罢,她拿过之前徵义带着进宫的药箱打开,幸好之前所用的外敷药桑皮线绷带银针一应俱全。
让宫义褪去衣服平躺在竹榻上,荀久伸手就要去帮他解开绷带。
宫义面色微变,目光不着痕迹往临窗而坐的扶笙身上瞄了瞄,嘴里忙道:“久姑娘,我还是自己来罢!”
“你这是做什么?”荀久见他挣扎着要自己拆绷带,不满地伸手将他摁回去,神情不悦,“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你这样乱动很容易牵引伤口崩裂出血的,如若你不想活了,那我不拦着!”
宫义见她突然之间严肃脸,再加上伤口确实疼痛,他没有力气再挣扎,索性闭了闭眼睛不再说话。
荀久搬了个凳子坐在竹榻前,正准备帮宫义拆除绷带,忽听得临窗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