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上中天的圆月提醒着此时夜之深。
拢了拢衣服,荀久灵敏地捕捉到了季黎明面上的犹豫,她很识趣地移回目光,摆手道:“行了行了,你别一副比上坟还纠结的表情,我看得刺眼。”
季黎明唇瓣蠕动几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伸手对她说了个“请”字。
荀久再不多言,缓步走了过去。
季府的马车为四辕,车门开在正后方,紫楠木打造,驾车的四匹马儿水光油亮,是上等青鬃。
车厢内装饰低调中透着奢华,藏青色地毯绒毛纤长细腻,质地柔软,踩上去如到了云端,宽大座椅上放置的浅碧色苏绣靠枕做工精细,顶棚上镶嵌了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用纱罩笼住挡住刺眼光线,入目一片柔和。边角挂了时下流行的银熏球,时不时散发出淡淡香氛味,整个车厢内如同一方小小的殿堂。
在大燕,四辕马车等同于亲王待遇。
荀久暗忖,难怪季黎明能与出身高贵的扶笙成为发小。
仅仅一辆马车的布置便可看出季氏在皇廷中的地位非同小可。
所以,刚才季黎明说只要她过去给老爷子敬了茶,从此便是季家的名门千金。
这句话,一点不假。
季府的二夫人喘症复发刻不容缓,季黎明竟然还有时间让人准备这么大的阵仗来接她,用意何在?
怀揣着一肚子疑惑,荀久坐了上去,且不管季家究竟有何目的,目前她最主要的还是先离开秦王府为妙,毕竟经过了一整天的相处,她明白扶笙并不是好相与的主。
继续待在秦王府,就等同于整个人被软禁,完全没有救出刘权的机会。
“久姑娘,你才答应了我要做面膜呢!”商义对这件事极为上心,眼见着即将到嘴的肥肉飞了,他很不甘心地走上前来同她“道别”。
荀久嘴角抽了抽,“你个小肥脸,怎么不先关心关心我到了那边可会吃得饱睡得好,万一心情不爽忘记了面膜配方可就糟糕了。”
商义一急,“久姑娘放心,明日我便用食盒带着小天秤的拿手好菜来季府看望你。”
“真乖。”荀久眉开眼笑,手伸出窗捏了捏他的小脸,“手感不错,继续保持。”
商义:“……”
马车来到季府,已是半个时辰后。
深夜下的都统府,雕梁画栋全部掩于天地暮色中,唯见月光洒下银辉铺于斗拱飞檐和青瓦高墙上,虽比不得秦王府九间正殿,七间后殿,九间后寝以及左右配殿的高贵华美,却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豪门府邸。
侧门大开,早有奴仆候在外面,见到马车临近,连忙过来一字排开,最前方的婢子将小杌子摆放在车门下,准备搀扶着荀久走下去,她却灵巧避开自己跳了下去。
那婢子没想到荀久会有这番动作,一时间尴尬站在原地,余光时不时瞟向骑在马背上的季黎明,“二少……”
“久姑娘性子洒脱,不喜那些条条框框束缚。”季黎明说着,便翻身下马。
荀久正想称赞他慧眼识人,却听他又低声问:“表妹在秦王府的时候可有用过饭了?”
荀久目色闪了闪,“不是说贵府二夫人喘症犯了吗?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赶紧去给二夫人看诊?”
“二婶娘的确犯了病。”季黎明道:“但我昨夜回来之前也没见你吃上一顿饭,担心你此时还饿着肚子,你是医者,若是没有足够的精气神,如何给病人看诊?”
这话说得,荀久心里暖洋洋的。
也就是这一刻,季黎明在她心中的形象从一个流连花丛的骚包男默默变成了大暖男。
这个男人,外表看上去一股子俗气,实际上观察事情细致入微,对她也极为体贴。
淡淡一哂,荀久弯了弯唇角。
能与扶笙交情甚笃的,怎么可能会是一般人?
“我现在去请脉看诊,你吩咐人准备好夜宵,看病吃饭两不误,岂不是更好?”
“也对。”季黎明对着那一排婢子摆摆手,“就按照久姑娘吩咐的去做。”
婢子们唱诺过后纷纷从侧门进了府,只留下一个站在原地准备为荀久引路。
“久姑娘请跟婢子来。”那人对着荀久敛衽为礼,姿态恭谨。
“表妹,我们进去罢!”季黎明冲她眨眨眼,将马儿交给门房处的家丁后与她一齐从侧门进了都统府。
季博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便是季黎明的亲生父亲,先帝时期因为夫妻出征双双战死沙场,八岁以后,季黎明便由二房抚养。
所以,今晚二夫人喘症复发,季黎明亲自前往秦王府请她来救治并非没有道理。
荀久理清楚了季家成员的大致情况时,已经来到二房的汀兰苑。
丫鬟婆子们全都堵在二夫人的卧房外,见到荀久,一个个如同见到了救星,双目灼灼过后连忙将她搀扶进去。
二夫人崔氏躺在红木阔边方榻上,年迈的郎中隔了帐幔坐在请脉的位置,额头上不断有冷汗冒出,榻前也站了不少丫鬟婆子,听到外面有人来报久姑娘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
喘症最显着的现象便是心率加快,呼吸困难。
然而……
扫一眼屋内,荀久皱了皱眉,当即对着那一帮丫鬟婆子道:“人多气浊,你们且先退下去,顺便把屋里的熏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