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花五走了之后,太子又仔细地拷问了我一番关于吕美人的事情。我只好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刚进宫还新鲜时候曾经有点得宠的苗头,敏王爷送来了风情万种的田氏,所以吕美人被皇上忘在了一边,前些年一直默默无闻,过得甚至有些拮据。监牢起火那桩糊涂案子里面,也有吕美人牵涉其中。在北郊行宫避暑期间,她曾经抱怨被猫吓到,皇后娘娘下令抓猫,从而让愉妃娘娘一步步被排挤和孤立。
这些事情跟别人讲还好,跟楚宜珏讲极为尴尬——这毕竟是涉及他爹娘的事情。我没好意思直接说,吕美人不得他亲爹的宠,于是投靠了他亲娘,但他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想明白了。
目前还在太后孝期,许多事情都搁置了,这时候提拔吕美人,可能是发生了挺大的事情。
毕竟,我们也很久没听到后宫的消息了。
楚宜瑞关切地望向他的大哥,楚宜珏烦躁地黑着脸不说话——瞿如山和吕钟宏是都曾经拜在他外祖父赵丞相门下,才有了今天这相互包庇的师门情谊。之前,赵丞相也曾十分看好瞿如山的仕途前景,评论此人“雷厉风行”“果敢有为”。
花五还带来了一个信封。他能查到的一些官员的行为和往来关系都详细写在了那里面。这个我自然是没看,只看见太子拿着一张张去油灯上烧。密密麻麻的,瞅一眼就头疼。
这一夜,对太子来说自然是彻夜难眠。
不管是起来替三皇子倒茶还是给慕斌盖被,我都听见他在那里辗转反侧。
由于花五说让灾民中爆发了疫病,让我们再考虑一下是否要沿着此路向前。于是,第二天我们也没有马上出发,而是先自己商量了一番。
兰鹤舒作为一个医生,听见爆发疫病,自然是不愿意让我们冲着那儿去,和太子争执起来。
他们在那里相持不下的功夫里,我插不上话,在一边默默地教慕斌写字——没写几个好字,他们说什么我就写什么。“广野”“瞿如山”“灾民”“药物匮乏”“疫病”“南城门”……到底是在日夜兼程地赶路,慕斌学字也是有一搭没一搭,没有机会每天都静下来练。不但长进不大,一些以前已经教会了的东西反倒又忘了。
兰鹤舒刚才作了最后的通融,说楚宜瑞久病不愈,慕斌还是个孩子,这两个人体质更为脆弱,容易染病。即使是要继续前行,希望也让他们二人先找地方停留。楚宜瑞偏在这时候逞起了英雄,说自己已经天天拿药泡着了,未必就有那么不堪一击,而且人马分开更加麻烦。楚宜珏自己皱着眉头在想事情,不说话。
“谁愿意送命,就尽管不用听我的!”兰鹤舒已经说了气话。
在这边三心二意教字的我听着他们的交谈,随手就在纸上写下了“送命”,随即觉得这词不好,学他作甚,就把纸团了,把早就三心二意的慕斌放出去玩了。
广野州是非去不可,现在开始绕路虽然来得及,但是要多花至少十天时间,路上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兰鹤舒说的自然有道理,如果皇子还没进城就感染疫病,在那种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处境实在危险。但是我们总共就五个人,分开行动怕是更容易被人袭击。
太子还愁着自己的事情。瞿如山是他外祖的门生,正经的南巡队伍也被阻拦在广野州,朝中大概早就盛传瞿如山是他的党羽了。赵家连续出了两任皇后,本就树大招风。不管是出于忌惮还是谨慎,皇上对于赵家的年轻一代没有怎样提拔,目前官阶最高、最成气候的就是那个远房的赵一峰。其他人都是在些闲职上放着。随着赵丞相年岁越来越大,想把他挤出朝堂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瞿如山这次的行径不得不查办,但是查办瞿如山和吕钟宏会不会伤及他的外祖赵丞相一族,他不得不顾虑——毕竟他的太子之位是上一个赵家的皇后给敲定的。
这还只是我目前能想明白的。
花五其他那几张密密麻麻的纸上的内容我并没有看到,但可以想见,里面的利害关系肯定是错综复杂。
另外,那些一直滞留在广野州的随行官员,除了岳昭然凭武艺跑了出来,跟我们见了一面,其他人这些日子和我们断了联系,一直呆在在瞿如山的眼皮底下,其间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
难怪太子现在难成这样。
兰鹤舒和三皇子已经各自赌气不说话了,我也大气都不敢出,提着快干了的笔在写得乱七八糟的破纸上胡画。
三皇子闷坐了一阵又咳嗽起来,我赶紧起身去倒茶。回来看见他倒背着手站在桌边看我和慕斌写的那些破字,看得满脸笑意。
我让他笑得紧张,赶紧倒了茶就去收拾那一桌子乱纸,三皇子却抢了一张去,笑嘻嘻地拎着走向太子那边。“看,大哥,阿英真是个有主意的!这可不是乩仙上了身了?!”
正烦着的太子不悦地回过头接过纸,看着竟也一下子笑出了声。
我刚才心不在焉地在那纸上写了巴掌大的四个字:“去他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