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皇子直到下午才回来,歇了一阵起来用晚膳。
两个人的脸『色』看起来都不太好。太子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心不在焉,碗里汤喝完了还拿着汤匙在那搅和。三皇子的脸直接没了血『色』,吃了两口就扔下筷子说想回去躺着。
我赶紧跟进里屋去把被褥铺开。三皇子躺下之后,叫我回去吃饭,他一个人静静就好,旁边有人他倒安不下心来。
我自然也安不下心,跑回饭厅想着赶紧叫兰鹤舒来看——若是病症有了什么变化,弄不好还得下山赶去城里卖『药』。
兰鹤舒放下筷子,洗了手进来诊脉。太子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仍然端着碗在出神。我嘱咐慕斌留心伺候着添饭倒水,自己扒了两口,嚼着又回了里间。
“阿英,不打紧的。”三皇子打了个呵欠,打到一半又咳嗽起来。
我看向兰鹤舒,兰鹤舒正在往箱子里收他的脉枕,也说不打紧,就是走寒火,发场低烧,照常吃『药』,好好歇着就是。
“可小心着点儿!”我将信将疑地把他之前配的『药』茶抓了些放在茶壶里,心里总觉得不大对,刚才那咳嗽声儿听着都没劲了。
“我有数。辛苦阿英姑娘,茶水伺候勤些。虽然要吃些苦,但是不出两日就好!我都说了,把虚火虚寒都排出来,再换『药』温补。”兰鹤舒拎上『药』箱,又回去吃饭了。
我把帐子放下一半,好让楚宜瑞静养。自己拖了张凳子在屋中间坐着,等外边的人吃完饭好去收拾。不想兰鹤舒又折了回来,涎皮赖脸地趴在门框边问:“阿英姑娘,这会儿是不是坐得怪无聊的?”
“你要干嘛?”
他捏着一个本子,堆着笑意挪过来,说:“阿英姑娘,还记得詹家那俩小少爷不?”
“记得,你要干嘛?”
他把本子放在桌上摊开,说:“那俩小少爷那么一闹,提醒了我一件事情。”
“什么?”
“我虽然把家传的方子都尽力默写出来了,可是那俩小少爷刷刷几下就涂花了好多页。这事情提醒我了,哪怕默写出来,在付印之前,弄丢弄坏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我点点头,小声说:“在理。但是你家的秘方,就得你自己『操』心。”
“不是,那几页重写,当然是我自己来!”兰鹤舒有些为难地把《关氏方》往前推了推,说:“我是想着,为了怕出什么意外,得再誊写出一份来,这才来求阿英姑娘帮忙。这不,这一本是先前写好了的,求阿英姑娘得空帮我一起,再誊抄一份。”
“不帮。”我板着脸摇摇头。
“阿英姑娘,三公子疲累想歇着,你在这儿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帮我这个忙,一举多得!”
“怎么,你给钱?”我忍不住冷笑一声。
“不是……”他重新对起笑容,拿手指数算着说:“你瞧,你帮我抄写,这里面的方子你不都顺便知道了,别人想学现在还见不着呢!还能练字,还能修身养『性』,再说,我还给你研墨呢!”
“哟,能指使兰公子啊?”最后这一句我听着新鲜,忍不住抬了抬眉『毛』。
他见有机可乘,赶紧凑近了,摆出一脸苦相,央求道:“再说了,阿英姑娘,你是又明白又厚道的人!你看看,我不求你还能求谁?我敢劳动两位公子么?我求得着慕斌么?唉,当然,还是那句话,慕斌若是学成了,会写字了,我肯定不麻烦你!”
三皇子在帐子里咳嗽了几声,我不想让兰鹤舒再在这里纠缠,便答应下来。“好好好,别唠叨了,我帮你就是,出去磨墨去!”
“就知道阿英姑娘仗义,可别反悔啊!”他心满意足地把写『药』方的本子留在桌面上,自己出去了。
等收拾了碗筷送还给庙里,三皇子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太子歪坐在堂屋里看书,没叫我们。写字确实是个打发时间的好办法。兰鹤舒老老实实地研了一大汪墨,他自己补写被损坏的那些,我誊抄他先前写好的。慕斌在几张我写坏了撕下来的废纸上装模作样地练着大字,写来写去就写了他能记住的那几个。
“你们都在这儿干嘛呢?”太子在堂屋坐腻烦了,也转悠过来。一看见三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埋头写字,他差点没笑出声来。“都这么用功?罢了,挪腾个地方,匀出支笔来,我也来。”他在慕斌旁边坐下,把今天在寺里看见的那些“南无阿弥陀佛”“佛光普照”之类的词写下来,让慕斌临摹。
抄了几页,觉得手心净是冷汗,放下笔去把手擦了擦,顺便去看了看三皇子的情况。兰鹤舒拿起我刚抄的方子拿给太子看,说:“过去知道阿英会写字,倒没太见过她正经写。瞧,写得还挺秀气。”
太子抬眼看了看,点了点头。
“当然,这字若是说哪家的千金写的,自然不足为奇。只是阿英这样杀人不眨眼的人,不知道上哪儿学的闺阁字。”
“鹤舒啊,你真是一天不挨打就难受。”太子笑着叹了口气,说:“夸阿英写字好,偏偏要带上一句‘杀人不眨眼’,等着挨打吧,我和慕斌先躲远点。”
“兰小九!”我回头喊他。
“看,要揍你了不是?这火劲儿还不小!”
“大公子救我!”兰鹤舒放下本子,放下笔,整了整衣服,像是准备跑。
“救不了,爱莫能助。”太子摇摇头,把『毛』笔塞回慕斌手里,手点着纸说:“摩诃菩提萨埵,六个字,写!”说完又苦笑着嘟囔了一句:“‘慈悲’俩字就嫌费劲了?光写俩‘大’?!小滑头!从‘摩’字开始好好写!”
“兰小九,你给我过来!!!”
“阿英姑娘,咱有话好好说啊!君子动口不动手,连口也不轻易动的啊!”他油嘴滑舌地坐在那里讪笑着。
“君子你个大头鬼!我叫你快过来看看!”我怒火中烧,把两手袖子一撸,几步迈到桌子边,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床帐,说:“还坐在这里耍嘴皮子?!快去看看!”
兰鹤舒意识到了事情不对,赶紧收了脸上的笑,赶紧跑去看。
“怎,怎么了?”刚才在和兰鹤舒说笑的太子愣住了,担忧地抬眼看着我。慕斌恰好得了这个机会,把笔一放,也跑到床边去了。
“叫兰小九自己说!”我又急又气又不知道干什么好,当着太子也不敢爆粗撒泼,转了两圈还是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了。
三皇子刚才躺下时候还只是稍微有点发烧,现在已经是满面『潮』红,烫如火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