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酸涩涌起来又沉下去,沉下去又涌起来。可我最终还是咬咬牙,说:“不是。”
“不是?”他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不是。三公子,奴婢不是石鹿沟人,是石鹿沟山后面那个大疙瘩村的。”我之前在太子面前撒过这个谎,不能在三皇子这里说漏了。“宫里娘娘来看石鹿庙的事情,我们只是听说过。毕竟这是件百年不遇的大事,够石鹿沟村人显摆一辈子了。”
“不是么?”三皇子自言自语着,像是没听见我后面那些话。直到他跌回自己枕头上,还是轻轻念叨着那句“不是”。
我坐起来把他被角掖好。他又不甘地抓着我的手腕,问:“阿英,真不是么?”
“真不是,三公子,我什么时候骗过您?”话越亏心,越得说得理直气壮。
“哦。”他失望地松开我的手,长长叹了口气。
我躺下来半天了,才听见三皇子活动了一下,像是刚刚从刚才的失落里缓过来。刚才他还那么高兴,现在这样暗自伤怀。我突然觉得于心不忍,一不小心张嘴说:“奴婢知道三公子问的是谁!”
三皇子愣了片刻才回过脸来,问:“谁?!”
“站三公子前面的那个女孩儿。”我说,“那女孩叫杏儿。”
“哦,她叫杏儿?”
“嗯,她姓徐,小名叫杏儿,大名叫徐金杏。”我开了口,就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杏儿也在宫里!”
“哦?你知道她在哪儿?”
“奴婢不知道。经过那座庙,进了皇宫偏门,大家面目、身量、声音都一模一样了,于是都走散了。宫里又有规定,不许打听老家,不许说以前的事儿。所以,重林县一起过来好几个女孩儿,奴婢现在都不知道在哪儿。”
又一阵咳嗽过去,三皇子松了口气,缓缓说:“真是可惜。”。
“三公子喝口水吧。”我披衣服下床,摸着黑倒了杯茶给他。看他还是情绪低落,我就劝慰他说:“不过,奴婢觉得,那位杏儿若是有幸被派到三殿下身边伺候,她一定会告诉三殿下的吧。宫里宫人时常轮换,没准儿,三殿下还能碰见她!”
“也许吧。”三皇子缓缓躺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若是我以后碰见了这个杏儿,我一定告诉你!让你们一起叙叙旧!”
“奴婢多谢三公子!”我坐在炕沿,怔了一阵,还是忍不住问:“三殿下,奴婢今日多嘴,把这事情说了。三殿下回宫之后……”
“若是她会轮换到金华宫当差,固然是好。”他说完这句,就不再说了。
我点点头,帮他掖好被角。自己也重新躺下,翻身背对着他。
这句话,我听明白了。如果还碰得上,固然是好。如果碰不上,三皇子不会去大费周章专门寻她。在皇宫里面,一举一动都有的是人盯着呢。皇后早就想把他弄出后宫去,若是知道他在查访宫女,恰好扣个“人大心大”的帽子,把三皇子挪到青虬院。被查访的这个倒霉宫女恐怕还要被赐死,以正宫闱。再说,一个大字不识的低微宫女,即使找到了,两个人又能怎样?
这其中的道理,我明白。
月光银灿灿地照在窗纸上,窗棂黑乎乎的影子径直伸到炕前。
这天怎么还不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