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楚宜珏说的不是全无道理。
如果这个孩子不是李慕斌,我也不会争辩了。可是,一切的症结都在这一点,他是李慕斌。
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等着刚才惹出的那一通眼泪自己消下去了,我才出门。已经不早了,刚才还没顾上去传午饭。
慕斌洗完了衣裳,自己在楼梯上玩。跑到顶,趴在楼梯扶手上滑到底再爬到顶。
太子让我想好怎么去面对他——我没想出来,只能暂时当什么事都没有。
拣了几个清淡些的菜『色』,不一会儿就给送上来了。太子嘱咐在他那间房摆桌子开饭,再叫厨子给炖个温和补汤,留着等三皇子醒了用。我摆开碗筷,把慕斌从楼梯扶手上摘下来,拎去洗了手。他们坐下了,我说我先去三皇子那边守着,他们吃完了我再回来吃。
楚宜珏刚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来,突然又放下了,转脸问我:“鹤舒哪儿去了?!”
我也刚想起来,半天没看见兰鹤舒了。好像从他进夹间里去换衣服,就再没出现。我犹豫了一下,便跟太子说叫他们先吃饭,我去找找。
我先回到三皇子那边看了看,他还昏睡着,但是脸『色』跟刚才有些不一样。小心翼翼地去伸手一试,感觉鼻息比刚才热了许多。本来我还不太确定直接进夹间去合不合适,现在见三皇子发热,吓得赶紧去拉开了门。
兰鹤舒确实在里面,衣服早换完了,在墙角里坐着。我一进来,把他吓了一跳的样子。
“兰公子,您在这里面呆着干什么?!”
“没……没什么……”他支支吾吾地摇了摇头,但是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吃午饭了。”我没好气地说。
“没事,你们先吃……”他还是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
“我觉着三公子有些发热,兰公子过来看看吧。”
“发烧是免不了的,慢慢来。你先喂他点温水喝。”
“那你也别在这儿闷着啊,出来呗。”
“我再呆会儿。”他把脸转向另一边,只想把我快些支出去。我叹口气,关上门,倒了杯水,凉到温度合适,拿汤匙舀着,先给他一点一点滴着,润了润嘴皮。放下杯子和汤匙,我又拉开夹间门,在背后关上。
“没事!我就呆一会儿!”兰鹤舒的声音有点火。
我在他对面蹲下,说:“我来给兰公子诊诊病!这个『毛』病,我也得过。”
“阿英,说什么呢,我没事?你吃饭去吧!”他又朝旁边扭着脸,不太愿意跟我说话。
“兰公子给奴婢开过的那剂‘压惊除烦’的方子,自己不妨喝上一喝!”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苦笑着背过了脸。
“不就是早上经历了那么一出,看见人死在自己眼前,回来之后心里过不去么?没事,人之常情,不丢人。”他不愿意看我,我也低下头不看着他。“我头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的时候,事情过去了,手还哆嗦了近两个时辰。头一次杀人之后,就更夸张了,连呕带哆嗦,站都站不稳。你已经忍得不错了。但是,忍着还不是办法。”
兰鹤舒仍然不说话,我也就继续往下说:“这种事情,往下想能想出什么来?自己杀过人,不再是好人了?要给他偿命了?这些人的一家老小怎么办?可是,当时,慢一步就是我们自己死。你在花窖里的这些年,我猜,晚上别的花匠走了,你也没闲着。你肯定时常就把自己经历的这些事情拿出来想一想。可是,我问你,你想出什么来了?除了一遍一遍让自己难受,你想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了么?”
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要告诉你的法子,就是彻底不想——如果真有鬼神替人记着账,那就麻烦他们了!咱们只等着算账的那天就好。怎么能彻底不想?就是回到人世上来,该做什么事做什么事——等着你做的事情多着呢!坐着事情,就腾不出空来去想了。”我说着,站起来抖抖裙子,说:“其实,我今天特别为你高兴。”
“为何?”他总算说了一句话。
“帮了我一把的人是你!我离开后,站到船头最前面来保护别人的是你!我知道,你不同别人。我知道,你要迈出这一步来,有多么不容易!你站起来拿起竹篙的那一刻,堵在你心口这些年的那股怨、那股狠,已经被你打死了!我的话说完了,你愿意在这儿就继续在这儿,想什么时候出来就什么时候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