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者方啸于二桧之阴,遂与登华山云台峰。入四十里余,见一居处,室屋严洁,非常人居。哎,这写书的缺德,我坐这儿了,字倒都认识了!”我没好气地继续念着,连着好多句都没再碰上不认识的字,气得回头看着三皇子,说:“你说他缺不缺德?!非把不认识的字都写在一块儿!”
三皇子趴在枕头上直笑。
“哎,来了来了,三公子,这是大什么?”我指着一个金字旁的字。
“大镬。快念,要拿大锅煮他呢!”
我也想着快念,可是这个缺德作者还是把难字连着写。“捽”“斲”……不认识的字一个接一个地来了。一一问完了,先往后翻了两页,看看差不多都认识了才松了口气,继续往后念。念着念着,只觉得一阵微凉落在后脖子上。大概是看阎罗殿里折磨人吓得,赶紧念完就好了,可是还念着,后脊梁骨又是一阵麻痒。我皱了皱眉头,继续念道:“乃许之。卢生备礼亲迎为妻,数年,恩情甚笃。”杜子春托生了一个哑女,哑女长大了又生了一个不说话的儿子。我正愁慕斌不说话的事情,就急着看看这是怎么回事,就没顾得管背上,继续往后翻:“乃持两足,以头扑于石上,应手而卒,血溅数步。”姓卢的竟然因为孩子不说话就给摔死了,吓得我一哆嗦。
“瞎编的故事而已,别怕。”
这次我觉真着了,是三皇子的手指尖在我后脖子上,顺着脊梁骨往下滑。
这是要找我的督脉啊?!
自然不是。我回头看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凳子,再调转身来面对着他。等把杜子春这一篇念完,我就合上书站起来,说:“三公子,念半天了,您也歇会吧。”说完,我把他枕头底下掏出来的那些书都摞起来摆齐,给他放在枕头边上,自己推门出去了。
在门外站了半天,早晨的空气带着凉丝丝的湿意落在我滚烫的脸颊上,我才想起来自己还未洗漱。走下台阶来舀水,一不小心手抖了,水泼了一鞋。我沮丧地丢下水瓢,回头看了看刚才出来的房门,后背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一时间,不愿意想起来的事纷纷都浮起来。
刚才这算是什么事啊?
怪我,怪我觉得故事好玩就什么都忘了。
鞋袜湿得难受,我回屋去拿替换的,出来时候听见三皇子在帐子里轻轻叹了声气。我想回头说句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只夹着鞋袜快步来到院子里,趁着没人换上,舀了水把刚脱下来的洗了,去晾在偏房角落里。
一推开偏房门,正看见慕斌。他已经醒了,赖着没起来,正蹬着两条小瘦腿,把被单踢得起来落下。我进来把他吓了一跳,赶紧一个翻身老老实实躺下装睡。我哭笑不得地绕到角落里,把袜子搭到我平时晾衣服的那根竿子上,把鞋放在窗台。
再回头的时候,看见慕斌把被单卷在身上,卷得像根大虫子似的,探着脑袋看我。见我发现他了,怕我训他,抿着嘴笑了。
“还早,不想起来就再睡会吧。”我过去给他把纠缠着的被单拽出来盖好。
他不说话,光笑,来回打了个滚,又把被单缠成了一团。
“老老实实地睡!不睡了就起来玩儿,这样当心着凉!”我耐心地再给他整理好,摸了摸他的脸。
刚才念的那个故事里,看见卢生摔孩子,杜子春忍不住出了一声,不但把道士给他造的这个幻境毁了,把道士的房子都毁了。这个故事的深意在哪儿,我还没想明白。不过看完了那故事,我就觉得,慕斌不说话,也许是有些前因后果在里面,到了该说的时候就会说了。
我摸慕斌的脸,他怕羞,翻过身去钻在枕头底下。当枕套那个包袱皮早让他打滚打散了,他现在一拱,里面那一叠衣裳就成一滩了。
“别闹啦!”我把那些衣服捡起来抱着,他缩了缩,乌龟一样整个躲在被单底下。
“好了,我出去了。要玩穿上衣服下来玩儿!”我隔着被单拍了拍他的小脊背,抱着衣服出了偏房。该回自己那里叠衣服,放起来,可是快到台阶边上,我又觉得尴尬,不敢进去。
我觉出脊骨发痒回头看的时候,正看见三皇子也看着我。嘴角没笑,眼睛里却带着一点笑。本来还好,就是这个眼神叫我警觉起来。
合着我这辈子就不该听故事,听一回故事就得出一回事儿。
旁边门一响,太子起来了。我赶紧抱着衣服,“噌”就跑回三皇子那屋去。
我还是搬偏房里和慕斌挤着好!
哪边儿都呆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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