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不算好处的好处——不管心事多重,该睡着的时候也能睡着。
再被三皇子咳嗽声吵醒的时候,窗纸外已经阳光明亮。
“三公子喝点水?”我赶紧披衣服起来,披上暗红的侍卫服上衣又赶紧脱下来,换上丫头的绿纱衫子。
“把阿英吵醒了?”三皇子翻了个身,懒懒地问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还是在笑着。
“没有!本来也该起了,奴婢烧水去。”我匆匆系上扣子,系上裙子,出去烧水。
旁边那个房间还没有动静,大概是太子让我气得半晚上没睡,今天早上会醒得晚些。我泼了残茶,点了火,先烧了点水倒出来凉着预备喝,再烧洗漱用的水。
等我端水回屋,三皇子支撑着坐起来接了,小心呷了几口,把杯子还给我,拍着褥子说:“被褥晒了的这个气味还挺好闻的。”
“还早着呢,三殿下再睡会?”
“嗯,不急。阿英,一会大哥起来,我先过去说话,然后你再去。”他大概是怕我不放心,还专程说上这么一句,表明自己记着昨天答应我的事情。
“好。”我放完杯子回来,把蚊帐整理好,说:“昨天连累三殿下了。”
“不打紧,原本也是一夜醒好几回。倒是昨天夜里,还算咳嗽得少的。”他打了个呵欠,重新躺下,自己拽好被单,笑着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褥晒了的缘故。”
“若是这样三公子能舒服些,奴婢就勤把被褥搬出去晒。逢好天就晒!”
“也不用,那多麻烦!”
“不麻烦。”我本来在收拾自己的铺位,忍不住回过头来说:“不过,三公子,奴婢觉着,您出来之后,身子已经是好得多了!”
“是么?”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枕着一只胳膊看着我。
“奴婢就是这么觉着的!”我回身说:“自打出来,三公子想去哪儿去哪儿,也就是时不时咳嗽几声。可不是比出来前好多了?以前太后老人家说过一句话,说您这病就是在宫里拘束出来的!依奴婢看,您这趟出宫忙碌一趟,身子能好不少!”
“那就借阿英吉言了。”他微笑着打了个呵欠,说:“阿英也别忙活了!既然还早,不如睡觉。”
“三殿下歇着就好,不用管奴婢。”我收拾完自己东西就掩上房门,去洗漱、梳头、扫院子。
过了一阵子,太子那边起来了。他常年上朝,除了头一天太累了的时候,一般起得不晚。三皇子听见动静了才慢悠悠往上起。我再心虚,再不敢见他,也得先去伺候。另外,这两位殿下半夜里换房间睡,衣裳还都留在另一边呢。
太子见我还在,眉毛略微动了动,随即又把脸冷下来,没跟我说话。接了我递过去的衣服和洗漱的水就挥挥手,示意我出去。
虽然我心急如焚,恨不得三皇子这就起来替我去找人寻慕斌,但也只能由着他慢条斯理地穿衣洗漱。
好不容易等到他站起身来,晃到旁边那间屋去了。我小心翼翼地在外面等着,装模作样地把炭火拨弄过来又拨弄过去。也不知道三皇子和太子怎么说的,过了一会功夫,只见三皇子跟着兰鹤舒出屋往院外走。走过我身边的时候,兰鹤舒歪头对我说:“阿英姑娘,叫店家上早饭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哎,是。”
“大公子叫你进去,伺候梳头。”说完,他们俩人就出院子了。
我赶紧丢下火钳子,洗了手进屋去。太子早坐在镜子前面等着了,脸上仍然阴云密布。我磨磨蹭蹭凑上前去,按着三皇子说的,先请罪,先说自己昨天夜里是一时心急,迷了心智,才冒犯了太子。但是太子并不想听,没好气地扔了两句:“罢了!梳头!”
“是!”我拿起桃木梳子,从他背上揽起一缕头发,先把发尾梳通。
带着体温的青丝躺在我手心里,几梳子下去梳顺了,光亮就显出来。放下一缕再捧起一缕来,才梳了一半,一阵酸水就在心里泛起来,酸得我想哭。
不好,这是李慕贤又要出来作怪!
我赶紧转过脸去定了定神。
“怎么?”太子沉着脸,从昏黄的铜镜面上看着我。
“迷眼了。”我索性丢下他的发梢,借着这句谎话,狠劲揉了揉眼睛。随后又重新抓起他的头发来梳。
太子短短叹了口气,说:“多少快些。”
“是。”我赶紧加快了速度,梳通了头发,开始挽发髻。刚把头发在头顶上抓起来,黄铜镜面上太子的脸就扭歪了。我吓得赶紧松手,他回头瞪了我一眼,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冷气。
“奴婢该死……”
“罢了,小心些。”他重新没好气地盯着那面铜镜子。
我小心翼翼地重新梳理了一下他的头发,提心吊胆地抓起来,一点一点地挽,半天才挽完,把发簪插进去。太子皱着眉头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活动了一下挺僵了的脖子。我自己知道,梳得松了,在后面低着头等着挨训。
太子不悦地看了半天,还是叹着气把镜子收了,回过头冷冷瞪着我。
我本来就心虚,被太子这一瞪,腿就软了。
在宫里做下人的都学会了勤请罪,我赶紧自己坦白,说手脚粗笨,这个头梳得不好。
太子不耐烦地转过身子,说:“少说这些没用的话。孤只问你一件事:要救你邻居家一个孩子这点事,有什么不能说的?为何在三弟面前肯说,在孤面前就不肯?”
听见这句话,我就为难,为难得都有点生气。这个“为何”可不好解释,就是犯糊涂犯在那个点儿上,有什么“为何”?我方才都说了,是急迷了心智,跟迷了心的人还深究什么?
但太子不依不饶,继续问道:“因为三弟菩萨心肠,同他说了,他会帮忙;因为孤凉薄冷酷,跟孤说了也是白说?”
要照我的脾气,这会儿准蹦起来给他一个大耳刮子,扔他一句“愿意这样自己找气生就找吧!找个够!”
可是谁叫这是太子,是宫里顶靠前排的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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