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上了楼,我就假装在酒楼前面闲逛着,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他们议事不知道要议到什么时候,肚子还是有些饿了。我在旁边摊子上买了张蒸饼吃。吃完了没事干,也忍不住扫一眼杂耍那边。
那个演双刀的单薄女孩子还会翻跟头。跟另一个更小的小孩铺开张毛都残了的破旧毡子,正着从这个角翻到那个角,再侧着翻回来。我看了一会儿觉得心里发酸。这些孩子确实受了苦了,我便也去扔了点零钱。
这俩孩子翻完跟头,一个鬓边簪着朵绒花,脸上涂着厚厚脂粉的姑娘上来表演拳脚,又是我看不下去的花拳绣腿。那些看着叫好的闲汉其实也就是等着踢腿时候好看她裙底。她似乎自己也知道看客等的是这个,招式里面掺杂着不少搔首弄姿的零碎儿。
姑娘下去,是招客那个干瘦汉子和一个黄脸后生对枪,两杆装样子的花枪耍得速度虽快,但是两人脚步上瑕疵无数,也没什么看头。
对枪过后是那个小孩表演了些什么,他个子太矮,我站在人群之外就看不见他都比划了些什么。我打了个呵欠,提起精神看着周围。
孩子比划完了,带头的干瘦汉子大概是看见钱挣得不多,便给两个壮汉使了个眼色。
那两个壮汉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脱掉上衣,在场子上绕着圈,展示着自己的块头,然后开始煞有介事地扎马步运气。
这两个人运完了气,姑娘和后生各提了一把片刀,去砍这二人的肚皮。那干瘦汉子在后面吹牛吹出花来,说这俩人师从世外高人,日练金钟罩,夜练铁布衫,刀枪不入。一刀一刀落在他们肚子上,确实只留下一个一个浅浅的印儿。这个表演终于让看客们兴奋起来,拍手叫好的人比刚才多了不少。
这两个大个子挨完了刀,那干瘦汉子端着锣收了一圈钱,收完钱又让姑娘和那小女孩儿上来演了一套鸳鸯剑。
看客虽然不懂武学,但是眼也不拙,都知道那俩大汉的硬功夫难练——其实别说他们,我刚才看着心里都有些犯嘀咕,这功夫在哪儿学的,我能不能练成。那干瘦汉子自然心知肚明,一看人群要散,就又把那两个大汉送上来。
那俩大个子又运了一番气,摆开架势。黄脸后生丢上一杆双头枪来。这两个人接住枪,把枪头抵在自己咽喉,开始一齐往中间使劲。枪杆越来越弯,显示这两个人都是真用了许多力的。
憋红的脸色,暴突的青筋,狰狞的面目,豆大的汗珠,颤颤巍巍的枪杆……我远远站在酒楼檐下,心也渐渐提起来——哪怕那枪是假的,尖是磨钝的,这样抵在喉头也是疼的。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知道,战场上是没有时间运气的,所以这刀枪不入的本事,战场上用不上,所以历朝历代也从没让军士们练。战场上也没有人这样摆好了架子让人打。可是,到底有没有能让人免于死伤,哪怕是减轻死伤的法子呢?
突然,一抹紫光从我眼前飘过。
让我请上去的那个人已经走了。
似乎走的时候,他还咧着白牙冲我笑了一笑。
我回过神来,猛然回过头,太子已经站在我的身后。大概,他是下楼来送那个穿着鲜艳、脚步轻捷的紫衣人。
“奴婢知……”
“看入神了?”他淡淡问了一句,也把眼光投向杂耍那边。听声音似乎没有动怒。
没有动怒是好事。我怕说错了话反而惹出什么来,便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不敢出声。
太子看了一阵杂耍,轻轻叹道:“金枪锁喉,确实是惊心动魄啊。”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在他也没期待我说话,只是倒背着手,继续看着那边的表演。
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阵叫好,铜钱银角又热闹地掉落在锣面上。
太子微微回过头,斜瞥着我,问:“阿英,看了这半天的金枪锁喉,作何感想?”
“啊?!”我慌忙回答:“微……奴婢就是觉得怪吓人的!”
“哦?”他继续看着我,带着一丝怪异的苦笑,说:“我倒是看着这个,就想起你来!”
什么意思?!
他不是要我也去练这个吧?!
“你在我眼里,一直就是这样当差的!”他重新望着人群,压低声音说:“时常这样,不管是在孤面前还是在父皇面前,就这样拿枪尖抵在自己喉咙上——‘你们拿我怎么办吧’,真是横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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