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公说什么呢?!不必劝我!是我自己求大公公帮忙的,自然不会为此挂心。相反,他恰好也不愿意。赐婚这事情免了,对所有人,对皇上,都好!”我微笑着对他说,“这样的时刻,鵟英领敢拒绝,敢跟皇上说实话,我敬他是条汉子!”
大公公咳嗽了两声,笑道:“不过,统领,皇上估计本来也不舍得就这么把你给了人!刚当了一年多的统领,刚立了功,皇上赏给人了,宫里用谁去?!”说着,他又推了推那枚金锞子。
我没动,只笑着说:“大公公肯费心告诉下官,下官就没白孝敬公公,这才多么点儿东西,哪有拿回去的道理。”
他沉默着,眨着眼睛看了我一阵,突然抬手招呼我过去。“今儿,老奴要求统领一件事。”
“什么事?”
他在我耳边说:“老奴这场病,若是挺得过去,就不劳统领操心了。若是过不去,这条老命没了,统领就到这院子里来。老奴会在院中给你留一样东西,提到一个人。到时候,统领务必帮我除掉他!”
内监当差两张面皮,在皇上面前卑躬屈膝,在宫人面前尖酸刻薄,熬几年就练成了一副让人浑身发毛的嗓音。最后三个字“除掉他”一说出来,我肚子里那团别人的力都噗通跳了一下。
“这……”我不敢答应下来。除了那时皇后命令我当堂勒死田氏,还没有别人直言不讳地让我去替他杀人。
“坐。”大公公冷笑着摆了摆手,又掩着嘴背过脸咳嗽了几声,说:“咱家知道统领是忠肝义胆之人。我但凡能腆着这张老脸,就有把握,统领到时候一定会答应。”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那张早就不喜不怒的老脸。
他笑着说:“若是报私仇,老奴用不着动用统领。”
“若不是报私仇,那就是公事了!大公公不如现在就跟我说是谁,他犯了什么事!”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统领还真是一身磊落,明人不做暗事。少见的人物啊!”
“公公,别这么说,下官当不起!”我抖抖披风角,说:“公公刚才的话,下官有点没听明白——既然知道此人有诈,难道还非让他害了自己再动手?”
“老奴担心的不是那小兔崽子,他不敢!老奴担心的是自己这把老骨头不够硬了。老奴在,就能弹压得住他!等老奴不在的时候,统领就明白老奴的话了!”他又穷形极相地咳了几大声,随后冷笑着说:“老奴身子不行了,得再去歇着,统领就请回吧。”说罢,他转眼看了看桌上那枚金锞子,说:“统领不妨记住这个东西,到时候,就找它!”
带着这莫名其妙的嘱托从他那里出来,心里实在是憋闷的厉害。
除掉?怎么除?
告诉皇上那样除,还是不告诉皇上那样除?
会被人发现的除,不留痕迹地除?
老东西,卖什么关子?!真是会出难题!
回到后宫,后宫里也不安静,眼光都聚集在碧蕊宫。才人徐步月自从生了死胎,都被皇上嫌弃了两年了,今天突然又坐在了皇上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半天话。这宫里,是要变天么?!
我自然不去打听皇上跟徐才人说了什么。可是,想到徐才人,我心里又乱了。
今年春里,我去碧蕊宫把在御花园走丢的六皇子还给她时,她对我说的话还在耳边萦绕——“我什么额外的事情都不会让统领去做!我只求统领把自己原本该做的事情坚持做下去!就像挖了太液池,泥里的东西都会出来一样。只要统领把该查的事情查下去,我会自己找到说话的机会。”
她要的那个“说话的机会”,今天是么?
我站在太液池边,远远看着绿水上开得皎洁的白荷花。
就像太液池重新放上水,重新种上荷花,人们渐渐会淡忘排湖挖泥的事情,只记得每个旖旎夏日,太液池上都是碧荷如盖,香远益清。蜻蜓落在花苞尖上。
我虽然一直搅和在一件又一件的怪事里,一直在忙东忙西。但是太液池里的秘密,我却没有来得及继续追查下去。
害死那个叫“瑜儿”的小皇子的噬婴蛊,田氏告诉我了,我却没敢去告诉徐才人。
至于泥里的尸骨是谁?他牙齿里的绞金丝连着的是什么东西?堆积在出水口膨胀的尸体都是什么人?究竟为什么会在那儿?……
这些问题,我连给自己的答案都没有。
唉,在碧蕊宫同徐才人说话的那天夜里,还下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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