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的田地大,但不是每处都料理得好。今天这样干热的天气,有些地方干得厉害,新苗已经萎蔫甚至枯黄。
在田野里奔驰许久,终于在地平线上看见了禁军大营的影子。
以前曦国卫队长嘲笑我们女卫是虚张声势,有一句话问的就是:“见过真正的兵营么?”这句话我一直记着。之前迎亲来回路上,要叨扰州县府衙时,我也曾留心看过。当时觉得“不过如此”,但现在望见禁军大营,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些敬畏之意。
禁军大营自己就已经是一座小城了。守卫甚至比城门还要森严,还离着老远就在路上设立了岗哨。我们二人不得不乖乖掏出令牌来。
“鸢英卫?!”第一道门岗上查验我们身份的军士忍不住抬眼看看我,再看看我给他的令牌。
“是。鸢英卫统领也来了,这位就是。”没等我想出如何应对,鵟英领替我答道,还添了一句:“皇上派来的。”
先有人立即骑快马进去报信了。问话的那个军士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慢吞吞地把令牌交换给我,才放我们进去。第二道岗还是同样,我也已经窝了一肚子火。禁军大营常年没有女子到访,他们都好奇。可是常年陪伴后妃身边的后宫侍卫统领竟然就长了这么一副模样,弄了这么一身不男不女的打扮,实在是让人扫兴。
还有人嘀咕,我们两个为什么只身前来,都没带个随从。可见,他们还不知道宫人的脸会变成一模一样。
经过一道道关卡,我们总算是到了谷大统领见客的正厅。一进门先看见一只气势汹汹的下山猛虎。
滚圆的虎眼满含凶光,斑斓的虎毛纤毫毕现,真是一幅好画。画旁边挂着两幅字:“猛气吞赤豹,雄威慑封狼。”
看见这两句话,我猜想,这画和字如果不是从来就挂在这儿,便是当今皇上赐的。
虚国人向来以狼自居,延国的史书里写到虚国军兵掠境时也没少用“豺狼成性”“狼子野心”之类的词句。至于“赤豹”,我似乎听说过,敏王爷呆在凌州哪儿也去不了时倒是猎到了一头花豹。从凌州杀回辰都时,就耀武扬威地披着那张花豹皮。
如果“吞”的是这个豹,“慑”的是这个狼。这幅中堂应该是皇上赏赐给兵乱那时候的禁军统领梁中通的,也就是当今淑妃娘娘的父亲。听说先帝时候,梁家受人打压,不得圣意。梁中通年富力强之时,突然被从镇南大将的位置撤下来,此后连着十年一直扔在辰都周围州县府衙作小官。因为郁郁不得志,他生了一场大病,有文官看着心生怜悯,替他上书乞骸骨,请求先帝感念梁家良将辈出,他又已在荒蛮之地效力半生,不如让他提前回京与家小团聚,颐养天年。先帝准了这个请求,于是梁将军才刚过五十,就赋闲在家了。到兵乱时候,先帝昏迷不醒,当今皇上执意起用已经隐退数年的梁中通,把禁军交给他掌管。重新出山的梁中通果然大显神威,为先帝平乱立下了汗马功劳。
李慕贤小时候听书不止听过“小楼烦”唐文广,也听过“虎老威不倒”。
不过,这位英雄一生也是大起大落。本来已经重振威风,把前半生的窝囊气吐了个干干净净,好日子却突然到了头。兵乱渐渐平定,梁家封赏,淑妃娘娘生子。喜事连连、锦上添花的好日子里,老将军高兴喝多了酒,半夜里独自摇摇晃晃回府的路上,坠马摔断了脖子,一命呜呼。再往后,梁老将军的长子梁云兴接管了禁军事务。梁云兴料理了禁军几年,和弟弟梁云起先后派到北边去了。从这往后,禁军统领就是谷天丰了。
“谷大统领现在何处?”鵟英领的一句话把我从道听途说、东拼西凑的旧事中拽回来。
“想是军务繁忙。二位稍待。”引路的军士简单回了一句话就匆匆退下。
我们在客座上坐下了,茶水也上来了。然而空荡荡的大厅里没了人。
一路奔波热出的汗已经渐渐消退,我们尴尬地坐在颇为阔气的大厅里面面相觑。谷大统领没出来,也没有任何人来招呼我们。门口站的军士面无表情,都是站岗的人,我也知道,他们只管站在那儿,别的事情一问三不知,问也没用。
“花梨?”静坐了半天,鵟英领小心地用指尖弹了弹椅子光滑厚重的扶手,低声问道。
“差不多。”我垂下眼睛看了看木头的纹路,随后又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不认得。”路上都说了,我们两个人出身都不阔绰,宫里的好东西也轮不到我们近前摸,不敢自吹是行家。
“可能是花梨。”他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光泽含蓄的茶几面。
“算是吧。”我重新抬眼望着墙上张牙舞爪的那只白额吊睛猛虎,端起茶盏湿了湿干燥的嘴唇。瓷器倒是一般,看着像是军中的用度。
之前我还在犯难,如何说服谷天丰给我们马匹和兵刃——这次若是一件也要不出来,下次再提这事还不知道得猴年马月。可是,现在倒好,直接连人也见不到。按理说,应该已经有人去通传了,一时事忙过不来也该派人来说一声。又干坐了一阵,鵟英领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呵欠。
“人来了!”我扯扯衣襟,在名贵的花梨椅子里坐正。
他一愣,也赶紧重新理理衣冠,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本书由沧海文学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