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按照答应鵟英卫的,喊足了人,带着一起去马厩点马。可是刚进门口就吃了一惊。
平时闷不做声的鵟英领这回怕是真为“飞赤”生病动了气,在早朝的时间里竟然弄来了一道“太子谕旨”。这事情变成了“奉旨点马”,让马头儿慌乱了阵脚。
这一道谕旨还不够。过了没多大工夫,太子和二皇子竟然亲自来了马厩,摇着扇子,打算好好看下这里的热闹。
马头儿和手下的人既要伺候两位不请自来的贵人,手下就更慌乱了。不多时,本就没带着好意来的两营侍卫就各自捧上了墨迹未干的一叠子纸——一张十分不留情面的清单。几匹马能用、几匹马勉强、几匹马太瘦、几匹马太胖、几匹马有病、几匹马得换掌……全都列了个清清楚楚。我让人把我这边点出来的结果交给鵟英领,自己只和小姑娘们站在正厅外面听着动静。
他去请来的两尊神,让他说话。
一个男侍卫用平淡无聊的声音一项一项念着,念得二皇子直打呵欠。马头儿躬身垂手立在下面,受着这一场慢悠悠的刑罚。
正午将近,太阳的热力渐渐上来了,蝉鸣声也一阵阵响起来了。一直站在外面等着的我们也难免有些焦躁,暗怪着那个念的能不能嘴快点。伺候两位皇子的小内监打扇子打得十分卖力。我站的位置,抬眼能看见二皇子和太子的一线袍襟。
这两位不在这里还好,在这里我就想起那几篓子鱼来。
名单总算念完了,马头儿身上的石青绸衫已经汗溻了一大片。如我所料,急性子的二皇子先从椅子里蹦起来,点着马头儿的鼻子骂了一通。我们先前憋在肚子里想骂的话,他全替我们骂出来了,无非是“玩忽职守”“是何居心”“若是出事,拿你是问”。骂完了这一通,二皇子就带人大步迈出了房门,急着去看看他那匹“夜岚”有没有被这帮狗奴才养坏了。
太子不动声色地坐在原位,水蓝的袍子角动都没动一下。
二皇子把容易说的话说完了,就拍屁股走了。谕旨是太子下的,究竟怎么罚,他不能不说句话。我站的地方看不见他的脸色,偷偷转过眼睛想看看请旨的鵟英卫,也只看见半个背影。
若是换我坐在那个位子上,现在恐怕也有些难。
这样的事情,以往没出过,找不到例子比照。太子在那里随口说一句的话,罚轻了自己落个包庇,罚重了落个苛毒。如果换成我坐在那儿,我估计是自己拿不出一点主意,干脆原封不动地推给皇上。
“先将马厩上下主事一律扣押,待事情查清再行发落!”
我在门外听得一愣,最先蹦到我脑海里的念头竟然是“这不是胡闹么?!全抓了谁干活?!”但是静下来一想,这事情里面似乎另有蹊跷,有干系的也绝对不是马头一人,值得彻查。我悄悄吐了口气,查是该查,上次闹蛇还没个说法,全后宫又盼着快去避暑,哪里有查这个的工夫?
马头儿估计是已经把死的准备都做好了,听见先把他收监的吩咐,竟然情不自禁笑了几声。
既然太子下了令,我们没法多说什么,就赶紧去抓人了。太子说让鵟英领同他一起去御书房向皇上复命。
我们这边忙完,回营房忙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传我去见皇上。
皇上嫌热,把折子都搬到了水边的凉亭里,在那儿支了张书案。亭子朝太阳的一面挂上了细竹帘子,上风头燃着一炉驱蚊虫的香。太子不在,只剩鵟英领跪在亭子外面。我也找到个地方跪下,等皇上发话。
皇上却直等着大公公带人拿了几个锦袋过来,一一看完了才抬眼看等在下面的我们,开恩说:“你俩起来说话吧!”
我刚要动,鵟英领却一头俯下去,连说他不敢。
“你有何不敢?!”皇上变了脸色,喝道:“朕让你起你便起!”
我提心吊胆地站起来,不免暗怪鵟英领刚才无端多事,惹得皇上又动了怒。
皇上从案上拈起我们早上点出来的那摞草草写就的清单,问道:“马数不够?”
“是臣等日常失察,竟到此时才发现……”
“够是不够?!”皇上不耐烦地问。
我看鵟英领这会乱了心神,一张嘴就触霉头,便抢过话来说:“算上毛病不大的,勉强够用。但是宫中出行,一切用度向来是准备出富余才能放心,这次的确是有些捉襟见肘。”
“嗯。依你看,该怎么办?”
“这时候现去买马过于匆忙,新来的马匹来不及训练,恐怕要忙中生乱。不知道能不能从辰都府衙中临时调用一些官马,也省银子。”
“哼,天子出趟门都得借马用了,的确是好生狼狈!”皇上捻着胡子冷笑道,随即拎起大公公刚拿来的锦袋看着,叹口气说:“那便借吧,朕这儿缺,有的人那儿富余!”
天子借马的确有失颜面,我本来也是做好了挨一顿骂再申辩的准备。可是皇上就这样立即同意了调用马匹,我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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