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拐进外边走廊,推开一间小屋门,听见他跟在我背后进来了,就拍了拍手。屋里的灯火刷地亮起来,他吓了一跳,对面整整齐齐站着两排女侍卫,二十个人。
“这是……”
“要是只有我一人,怎么算得上是好艳福呢?”我回身朝那二十个女侍卫点了点头,我们一齐摘下了头盔。
没生火盆的屋子里寒意颇重,二十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在跳动的烛火下直直地盯着他,身上的红衣也愈发显得鬼气森森。他愣了几秒就连忙夺门而逃。
“大家辛苦,散了吧!”我重新戴上头盔。
“咱们这脸让他看见了好么?”有人疑虑地问道。
“没事,这样的蠢货都不值得去操心!”我冲她们点了点头,回到饭厅,进门正看见那卫兵队长在屋子中间弯着腰吐得翻江倒海。可能是本来就喝了不少酒,刚才一跑得急就压不住了。难闻的气味伴着炭盆的热度弥漫得满厅都是,在座的人都嫌恶地捂着鼻子背着脸。那账房先生看见队长的这副狼狈相,也不敢再说什么酸话了。
我忍着这气味,对坐在那儿的曦国士兵说“队长看来是醉得厉害,劳烦各位搀回驿馆去,大家一路辛苦,也早早散席休息吧!”
送走了这些人,安排了人打扫收拾,鵟英领来问我刚才去外面干了些什么。
“没什么!就摘下头盔给他看了看我的脸,然后就吓成这样了,我有什么办法?!”
他当然不信,鸢英卫们的这张脸虽然不怎么好看,倒也还没有这么不堪。但是我正生他的气,懒得和他多说——请他在这里帮着陪客,到了事上他们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是白糟蹋我们的酒!我又虚情假意地说了几句辛苦拨冗前来的虚客套把他们打发走,自己就回营房去睡觉准备晚上查夜了。
接着那点酒劲在自己房间眯了一会,我爬起来穿戴整齐,去后宫巡查各个岗哨。夜里的宫室和花园确实阴森,但是太液池里淹死过多少人这种传说早已经吓不到我们了。为了快些到花园那边,我偷偷踩着九曲长木桥的一根根桥柱跃向湖心亭,这样能比绕着池边走省出不少时间。不想刚进了湖心亭踩上地面,黑暗中就伸出来一只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竟敢让我当众出丑!看我不把你这骚母狗撕得粉碎!”
我当是谁!原来是这位啊!
不是让他们回驿馆了么?是哪个小混蛋打瞌睡疏忽了,让这家伙后半夜还留在后宫里?!
他一手捂着我的嘴把我按在湖心亭的栏杆上,另一只手在我身上乱摸乱扯。我不慌不忙地抓住他手腕,把他的手拿开一点,小声说:“原来是曦国队长大人,不是刚才还被我丑得吐了么?现在这是……?”
“哼哼,你们一堆人凑在一块的时候才恶心!”
“哦!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地叹道,一发力把他掀进了太液池。薄薄的冰层完全撑不住满身盔甲披挂的一个大汉,只听见“哗擦”“扑通”两声巨响。
我拿袖子抹了抹溅在头盔上的水,跳上栏杆蹲着看他在满是碎冰枯荷衰草的池水里扑腾着往亭子这边游来。虽然身子沉重,游得还不算坏嘛!自己能上来最好,省得我们还得大冷天下去捞他!我看着他伸手来把栏杆想往上爬,就吹响了叫人的哨子。尖利的哨音在黑暗寂静的花园里尤其刺耳,附近的卫兵都擎着灯火迅速赶来。很多天都没出事了,大家都有所松懈,今晚的动静最好能弄多大弄多大!
“我说,队长大人,能爬慢点么?正好等人到时再爬上来不是更好?站在风口里等也怪冷的。”我吐掉哨子,继续蹲在栏杆上饶有兴味地观察他。
“看我不撕了你个骚……”
“下去!”看他这么不长记性,我站起来一脚将他踹回水里,重新叼着哨子大吹特吹起来。
等侍卫们赶来把浑身泥水的卫兵队长捆上,我才从栏杆上跳下来,吩咐她们带他下去的时候要尽量挑灯亮人多的路走。接着自己赶回营房去抄起师父当年留下的藤条,从被窝里揪起上半夜值守的那些家伙,盘问她们是怎么没看见宫里留了这么大个的一个外人。
其实眼下曦国卫队长怎么进来的还不是最重要,把事情闹难看一点最重要。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向皇上报告,那曦国卫兵队长昨天夜里潜伏后花园企图非礼我。本来皇上正生着起床气,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跪在下面,叹了口气,说:“陛下,千真万确,就我这模样还要非礼!”皇上立即把漱口的茶水喷了一地。
等到皇上笑完,我又添了一句:“他说我们一群人凑在一块的时候才恶心!单个看就多少好一点了!”皇上笑得支着头,说:“鸢英领,你好歹也是个女子,怎么就不知道害臊呢?!”
我低头不语。其实卫兵队长昨天夜里倒是解开了我的一个疑问。半个月前我值夜时不小心在湖心亭撞上了二皇子宜琮扯着一个宫女求欢。放跑那宫女之后,我虽然答应二皇子不说出去,但还是忍不住思考了半天:我们这些下人都已经这般模样了,堂堂皇子怎么下得去手?!原来是因为“凑在一块的时候才恶心”。
后来皇上拿卫队长潜伏后宫轻薄女侍卫的事情大大羞臊了曦国使臣一番,把卫兵队长放在死牢,让曦国国君拿好消息来赎他回去。要不是这么一闹,我还不知道这位队长大人恰巧是曦国国君一位宠姬的表兄。
再经过几次交涉,就有了太子娶曦国云泉公主的事情,我也顺便请了道旨意,把后花园里的几处黑角落都添了通明的大灯笼。
这皇宫实在把人都压抑坏了,亮堂点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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