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席玉姜寒松姜世荣的眼神,都是一样的冷飕飕,仿佛带着小刀子,想一刀一刀剥他的皮,削他的肉。
孟星河对上大家的视线,脚步一顿,忽然有点害臊。
大家的眼神如此犀利,如此见不得他,应该是都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是吧……
哎,要不是赵澹这混账东西给韶儿用了药,他也不想在别人的府里在大家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怪难为情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宽慰自己——
无妨,小两口新婚夜大家还不是一样知道新郎官和新娘子在做什么事,今晚只不过是提前了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就坦然来到姜席玉面前。
做贼心虚的他,谦逊地拱手给大家行礼,“岳父,岳母,大哥,二姐,三哥。”
姜席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姜寒松虽然也有些不高兴,但是他知道今天的事不能怪孟星河,是赵澹作的孽,全靠孟星河韶儿才没有落入恶人之手,因此,他点头回应了一下。
“嗯,来了?韶儿还好吗?”
“韶儿已经平静下来,乖乖睡着了。”
孟星河小声回答。
姜寒松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姜席玉和姜夫人,“爹,娘,让他坐下来说话吧。”
姜席玉还是那么不高兴,又哼了一声。
姜夫人揉了揉通红的眼睛。
她知道现在孟星河已经是她们家铁板上钉钉的女婿了,再没有什么能改变这件事了,于是指着旁边柔声说,“坐下吧,星河,你岳父现在心里难受,你别放心上。”
孟星河欢欢喜喜看着姜夫人。
还是岳母好!
岳母比岳父心软,心疼人!
他拱手谢过,在旁边坐下来。
姜家人知道小女儿已安然无恙,就开始找赵澹算账了。
姜席玉拍着桌子愤怒地盯着赵澹,大声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韶儿是若兮的亲妹妹,若兮是你的结发妻子,你但凡把若兮这个妻子放在心里,就不会这样伤害她的亲妹妹!”
姜夫人也红着眼眶说,“我们敢摸着良心说,从你和若兮成亲以来,我们姜家对你这个女婿一向照顾,我们从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们的小女儿,为什么啊!”
姜世荣打从知道这件事,暴脾气的他就已经气得红了眼睛,这会儿他冷哼一声,怒道,“还能是因为什么,无非就是想通过卖我们家韶儿,来换取他自己的荣华富贵!他父亲不是在郑国公的封地内任职么,郑国公肯定许了他们什么好处,让他们能在封地内挣大钱!”
姜寒松没有说话,但是,他摩挲着腰间的刀。
只有姜若兮始终不信。
她摇着头,泪水涟涟地望着赵澹。
“夫君你说话啊,你快解释啊,这一切肯定不是你干的,你怎么会是出卖我妹妹的人呢?”
她挣扎着起身扑到赵澹身上,抓着他胳膊大力摇晃着,哭喊道,“夫君你说话啊,你说话!是不是郑国公逼你的?是不是他们逼你的?”
赵澹早已经被定北侯府的侍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看着极其狼狈凄惨。
他沉默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姜家人轮番问话,他低着头沉默。
姜若兮扑过来摇晃他,他勉强看了一眼姜若兮,然后再次低下头沉默。
他虽然已经跪在这里冷静了这么久,可是,他仍旧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今晚的事。
他和爹都是国公爷的人,他不可能将一切推到国公爷身上,说今晚的一切是国公爷指使他的。
他和爹这些年帮国公爷办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若是得罪了国公爷,他们就完了。
可是……
可是若要他承认今天晚上的事都是他的主意,是他为了讨好郑国公才自作主张,那么他必然会把姜家人和孟家人得罪的死死的。
毕竟,姜云韶是姜家的宝贝女儿,是孟家的宝贝儿媳妇。
姜席玉只是三品大臣奈何不了他,可是孟星河不是好对付的。
他要是现在认了罪,孟星河能立刻弄死他,到时候皇上还不会治孟星河的罪。
就看苟玉树吧。
前两天苟玉树出了那种事,带着一身的伤哭哭啼啼去宫里找他姐姐告孟星河的黑状,可皇上至今没有传旨宣孟星河去宫里对质——
这明晃晃的偏爱,谁都能知道孟星河在皇帝那里多么得宠。
苟玉树身后有一个贵妃做靠山都奈何不了孟星河,他一个无名之辈,孟星河捏死他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
所以,他绝对不能自己认了这罪——
可是这么一来,亲自带人闯入姜云韶房里却被孟星河抓了个正着的他,还能怎么辩解呢?
他应该把黑锅甩给谁呢?
赵澹低着头苦思冥想,将所有能让他甩黑锅的人全都想了个遍……
可是,一筹莫展。
孟星河撑着眉心冷冷淡淡盯着赵澹,“想好了么?想了这么久,还没想好要让谁来替你背黑锅?”
赵澹侧眸看着孟星河。
对上孟星河那想要他死的眼神,他背脊窜上一股寒意。
他脑子飞快旋转——
在孟星河已经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已经快要绝望的赵澹终于灵光一闪!
有了!
他想到了可以背锅的人!
他眼底划过一抹喜色!
他紧绷的背脊放松下来,低头看着抱着他哭得可怜的姜若兮,忽然哽咽着开口。
“若兮……”
他抚摸着姜若兮的脸颊,一脸悲伤。
“我本来不想说的,我真的不想说,我怕你得知我活不久了会越发伤心难过,我想隐瞒着的,可是,孟世子不会饶了我,孟世子想要我的命,我如今再不情愿也只能把事情真相说出来了——”
他哽咽着一把抱紧姜若兮,再一次看了眼孟星河,然后闭上眼睛,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说。
“其实,我是被一伙神秘人盯上了,他们给我下了毒,他们用解药来控制我为他们做事。”
“我要是办不成他们交代的事,拿不到解药,我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而今天晚上的事,就是他们让我做的,他们说事成以后就给我解药,我知道我不应该去伤害无辜的四妹妹,可是我想活下去,我只是想活下去啊!”
姜若兮听着赵澹的话,愣住了。
她抬头望着一脸视死如归的赵澹,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姜家人也都皱起眉头,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
这到底是真的,还是赵澹在撒谎为自己脱罪?
姜若兮是跟赵澹同床共枕三年的人,她最相信赵澹也最爱赵澹。
懵逼一瞬后,她忽然反应过来赵澹中了毒,她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她紧紧抓着赵澹的手,急忙问道,“夫君你看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咱们得赶紧找大夫解毒啊!”
赵澹一脸绝望,“没有用的,他们给我下了毒以后我立刻就去找大夫了,可大夫说这毒太过高深,他摸不准我的脉,他让我自己去找下毒之人拿解药。”
姜若兮信得真真儿的,当即就抱着赵澹大声哭起来。
“夫君你不能有事,你千万不能有事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活,我怎么活啊!”
姜家人看着姜若兮这样,每一个人的脸色都很复杂。
姜席玉和姜夫人还在忍着,姜世荣忍不住了。
他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二姐你是不是傻啊,这王八蛋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这分明是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怕孟世子弄死他才胡乱编造的假话啊!”
姜寒松欣慰地点头,然后看着姜若兮说,“连老三都能想明白的道理,若兮你怎么不明白呢?赵澹这话,我有九分不信他。”
姜席玉冷冰冰开口,“我十分。”
姜夫人也应和,“我也不信!”
孟星河也冷笑,“他说不出指使他的人是谁,只用神秘人替代。他也说不出他中了什么毒,只说连大夫都摸不清他的脉,只有下毒之人清楚。而他看起来丝毫没有中毒的征兆,所谓有神秘人指使,所谓中毒,全都是他这张嘴说出来的,是他一面之词,没有任何凭证——二姐,你当真相信这种人的谎言?”
姜若兮背脊微僵。
赵澹见状,抬头一脸惨淡地望着姜家人和孟星河。
他惨笑道,“我就知道,我说了你们也不会信我,所以我方才才会一直沉默,我就是知道我百口莫辩才沉默啊!”
他掉了两滴眼泪,又往下说。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神秘人是昨天晚上凭空出现在我书房里的,他武功极高,一来就用长剑横在了我脖子上,让我不许出声,然后他捏着我下巴逼迫我张嘴,扔了一颗黑色的毒丸子到我嘴里。”
“我跌坐在地上惊恐望着他,他高高在上的跟我说,他给我吃的是会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的毒药,必须在七七四十九天里服用解药才能活命。”
“他又说,只要我乖乖听他的话替他办事,他就给我解药。”
“然后他低声告诉我,我的妻子是姜家女儿,只要我能想办法把姜家四姑娘弄到赵家来,然后设计让郑国公家的世子东方景策跟姜家四姑娘一夜荒唐,第二天再喊上全府的人去抓奸,并且将这件事宣扬得全城皆知,破坏姜家四姑娘和孟世子的婚约,这件事就算我办成了。”
说到这儿,他看着孟星河。
“孟世子,虽然我不知道这神秘人是谁,但是我猜测,他们应该是前朝遗臣。”
“你们孟家一直是前朝遗臣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一直想除掉孟家人,让孟家断子绝孙,如今你跟姜家四姑娘即将成亲,你们孟家可能会留下后人,他们可不就着急了么?”
“所以他们才会让我来破坏孟世子你和姜家四姑娘的婚约,让你们孟家娶不着媳妇。”
“而他们之所以要让我把东方世子卷进来,我想,应该是他们故意想挑起郑国公府和定北侯府之间的仇恨。”
“定北侯府好不容易看中了一个儿媳妇,都已经定亲了马上就要过门了,却被郑国公府花心浪荡的世子半夜糟蹋了,这不是打定北侯府的脸么?”
“侯爷侯夫人包括孟世子你,都一定不会咽下这口气,到时候你们一定会冲郑国公府发难,你们两家会斗得你死我活。”
“而这局面,应该就是那些前朝遗臣想看到的。”
“他们恨死了侯府,他们想看到定北侯府麻烦缠身,他们甚至希望定北侯府在此次争端中能彻底覆灭。”
“以上,就是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和我的所有猜测。”
赵澹缓缓扫视着孟星河和姜家人,又说。
“我知道,你们多半不会信我所说,毕竟那神秘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了,什么没有留下,除了我自己半夜亲身感受过中毒导致的脏腑绞痛,我再也拿不出其他证据,换做我是你们,我也不会信这种没有真凭实据的话。”
“可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所说句句是真,没有半句假话。”
他抬手作发誓状。
“我赵澹在此向老天爷发誓,方才我所说若是有半个字的假话,就让我赵家断子绝孙,让我赵澹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赵澹发完誓,就惨惨淡淡闭上眼睛。
一副他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他任凭发落的模样。
姜若兮抬头看着他,哑声开口。
“夫君,我信你。”
她哽咽道,“我跟你一起生活了三年,你的为人,你的品行,我最清楚不过,我相信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伤害我妹妹,我相信你不可能为了攀附郑国公府就伤害我妹妹,我相信,你只是被人威胁,你只是想活命,才对韶儿做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停顿了一下,她又说,“当然,你想活命也不能成为你伤害韶儿的理由,这件事你就是做错了,你对不起韶儿,你必须得跟韶儿,跟爹娘,跟孟世子赔罪!”
赵澹缓缓睁开眼睛。
他特别感动地凝视着姜若兮的眼睛。
对望几息后,他握紧姜若兮的手指。
“若兮,多谢你对我的信任,恐怕这世上,也只有你一个人会信我了,只有你会信我,爹娘他们不会信的……”
他一边说,一边惨淡看向姜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