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国军在河岸边扎下坚固营垒,打碎了土暴子的如意算盘;而贺仇寇率领骑兵进行的决绝冲锋,让土暴子充分领略了护国军的战力。
争天王袁韬不得不将沿溪河两岸设伏的数千精锐兵力调上来,这就耽搁了时间。
然而,一些在意料之中的敌情,却是争天王袁韬发生动摇的真正原因:
木门镇出现了护国军骑兵。据探马快报,这股骑兵大约百人。到达木门镇以后,他们并未停留多久,随即兵分两路:一股向柏山而去;另一股则向孟山石拱桥而来。
恩阳河石桥是土暴子阻断援兵的要地,当然会重点设防。这样一来,双方接触不可避免。
可这时,袁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召集众将议事,他只是将军师王怀玉招来,两人密商了一刻钟。不久,袁韬身边的喽啰跑马传令众将,中军令旗一挥:
诸军一起环攻,有进无退!无令擅退者,斩!
可土暴子一厢情愿,既忽略了对手的脾『性』,也忽略了自身的短板。土暴子的进攻尚未开始,又挨了当头一棒。
……
矮胖的地趟虎挤在官道的人流中,跑得气喘吁吁。两个健壮的喽啰一左一右,夹着他的膀子往前跑。
地趟虎手下普通的喽啰们可没有这等待遇。几里路跑下来,已经累的翻白眼吐白沫了。地趟虎手下的这些土暴子身体素质差,长期吃不饱,从原定的巴河西岸伏击阵地撤出,赶到恩阳河东岸,虽说好歹赶在了王府兵的前头,但已经耗尽了他们所剩无几的体力。再来一趟强行军,大盘子地趟虎都这般德行,下头的基层喽啰能好到哪去?
作为一名大盘子,地趟虎本来是有马的。可在大山里藏了两个月,什么东西都被他喂不饱的肚皮给吃光了,包括他可怜的老马。
地趟虎原来是夺食王王友进手下的亲信大将,渔溪之战中率六千多人驻守三河场,与刘镇藩的援兵对峙。渔溪大败,王友进失踪,地趟虎无奈率手下跟着争天王袁韬逃到了巴州以北的大山中藏身。
同样败出渔溪场的震天王白蛟龙占了袁韬在巴山的老巢关山寨。袁韬急忙带人回去火并。临行前,看在义军兄弟的情分上,分了地趟虎一些给养。
只是人多嘴也多,那点米粮几天就没了。
于是地趟虎只好与几家大盘子剩下的万余弟兄躲在山沟里吃糠咽菜,时不时来顿水煮人肉当大餐。
可光有吃的也不行啊。
没有盐,人脚耙手软抽筋出冷汗。
无奈中,义军又祭起了山里人缺盐时的老办法:刮老厕土熬水喝。
就这样熬呀熬,一万多人熬死了两千。地趟虎的六千人马也只剩了五千出头。
实在熬不住了,这几家义军集体给袁韬发了消息,说四川这个鬼地方不呆了,老子们要北上陕南。
结果他们等来的不是袁韬的回复,而是袁韬本人。
半月前袁韬终于带着千余人从关山寨胜利归来,并得意洋洋宣布他要带着弟兄们干一票大的。
这票大的就在前头。
袁韬的人来报,说已经把蜀府军围住了,就等地趟虎这五千人赶到一起动手。
这时地趟虎身体各个部件正依靠惯『性』在进行无氧运动,没有能力辨别这个消息中的破绽漏洞:
这次参加伏击的义军少说也有一万三四,除去地趟虎本人属下五千人和守石桥的千余人,剩下的不少于七八千。
难道对付护国军一千多人,七八千人一起压上还不够,非要等到这跑得半死的五千人到来才能动手?
然而,比长跑更倒霉的事就在眼前。
前方一声尖利的竹哨,数百名身披铁甲的护国军将士突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官道左前侧的山坡上。他们迅速整队,拉成了一个百余步长的横队。
然后又是一声竹哨,地趟虎的眼前一排火光。埋头奔跑的人群猛然一顿,然后就是顺理成章的惨叫声。
程卫国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主。他趁着敌人欲攻未攻之际,大胆地将三个连撤出阵地,借助骑兵身影的屏护,也借着地势起伏和杂草灌木的掩护,在敌人的眼皮下埋伏到了官道西侧。
地趟虎的人马从沿溪河埋伏地域撤出,刚刚赶来,就挨了一顿胖揍。
当然,程卫国敢于进行阵前的短距出击,有一个装备上的优势。
那就是他的第二十营是护国军自警卫营之后的第二个全装火铳营。而且第二十营与警卫营还有一点不同:
警卫营是分期分批换装,第二十营是一次『性』整体换装。
……
火器的生产能力落后于军队规模的扩充速度,在岁末大战后展现无余。
在罗渡镇整编三个新编营,受到火铳短缺的影响,新营老营开始争夺有限的资源。
总参谋长舒国平不得不亲自主持装备分配和编制调整,最后来了个平均主义才把矛盾压下去。无论新营老营,每营一连火铳。至于虎蹲炮,更是多的没有。
问题提前暴『露』,有时反而是好事。
罗姑娘为此大发雌威。“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胜利”的口号变成了火器局的行动号令。
蜀王府动员体制的高效、山寨上马的传统、资金投入的天量以及技术创新的能力这时发挥了作用。
缺乏原料,铁质的佛塔、佛像和经幢(chuang)都化成了铁水;
铳管打造成了瓶颈,很快便开发出了人力锻造机;
机床不够,成都府的木匠停下了家具活计,改为生产标准配件;
人手不足,王庄迅速调来千余庄户来打零工、干粗活。
位于成都西北角,本隶属于四川官府的兵仗局,也在做大做强的浪『潮』中并入了蜀王府的火器局。
兵仗局历年来以生产劣质武器而声名远扬。但归属于蜀王府之后,那些死气沉沉的匠户在坚挺的银钞刺激下,仿佛吃了大补丸一般,一天干六至七个时辰,而且是人停机不停,全家老少祖宗三代外加八竿子亲戚一起上。
到了三月初,完成整合的四川火器局已能日产火铳五十支。新式虎蹲炮和七斤大炮的生产能力则完全取决于原料供应。
兵仗局的一位侯姓老匠户在试『射』了护国军的火铳之后,对所用的弹『药』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改进建议。
他认为,护国军的火铳优点是口径大,威力猛,有独子和霰弹两种弹『药』,战场适应『性』好。
但缺点也有。发『射』独子时后坐力太强,『射』程不足,远距离精度太差,还不如官军使用的精良长管鸟铳;在发『射』霰弹时,每粒小铅子的分量太轻,对轻甲之敌的杀伤力不足。
因此侯老匠户建议,修改独子形状,减轻独子重量,增加『射』程,降低后坐力;将一发霰弹里的铅子数量由八枚改为六枚,总重量依然是一两六钱,单枚铅子重量则增大,破甲威力更可靠。这样一来,独子可以远『射』,霰弹对付近敌,远近皆宜。
此外,侯老匠户还建议霰弹的弹托弃用掏空松木,改用粘合压实的多层『毛』毡,减轻无效重量,防止木质弹托出膛后伤及友军,并得降低生产成本,提高生产速度之益。
火器局经过请示批准,立即开展了研究和实验,最后采纳了侯老匠户的主意,还给他发了一笔令人眼红的赏银。
新的独子仍为铅制,呈空心厚杯状,尖头更尖,内凹更深,尾部有斜纹,重量减轻到一两三钱五分(注一),装颗粒火『药』一两三钱。
独子中后部有三道环形凹槽,用以闭气。独子的生产方法,依然使用冷锻的方法,用柔软的铅柱在两瓣合成的钢模子里冲压出来。但模具更加精密,只要是一个模子(注二)冲出来的独子,直径几乎完全相同,因此火铳的『射』击精度大幅提升。
火铳生产效率的提高和新式弹『药』的大量投产,使朱平槿有了更多的底气。他废弃了过去以连为单位换装的老办法,改为以营为单位整体换装。
戴东壁的长平山英雄营(三营)、程卫国的第二十营和陈有福第九团的第三十三营,成为了首批整体换装部队。但首先将新式弹『药』用于实战,还是被程卫国抢了先。
注一:一两三钱五分,大约五十克。明代鸟铳的弹重只有十克左右,实战中对披甲兵的杀伤力明显不足。辫子精兵身披两层甚至三层重甲便可肆无忌惮横行于战场,与明军鸟铳的杀伤力不足有直接关系。
注二:俗语云:“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就是形容多个人或物件几乎长的一模一样。在机械加工工艺中,可重复使用的模具铸造或者锻压,都有这个特点。
个别网文版主或楼主,认为在没有游标卡尺和千分尺的年代,机械加工不可能达到那个“一毫米以内”的精度。对于这种学生似的天真,满脸沧桑、十指黝黑的大国工匠们会哈哈大笑。所以啊,响木认为,上山下乡运动很有必要。只要在车间里挥汗如雨干三天,学生们啥都明白了:妈的x!原来这玩意儿就是这样弄出来的!
以后有空,响木再写一个作品相关。这里就不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