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客栈院子里。
君歌瞧着眼前,瞄了苏辰好几眼。
说是搬了个黄花梨的书柜回来,但瞧着一地的书卷,甚至还有被害人存银子的盒子,白卷的画作……
以及那置身当中,格外突兀的黄花梨书柜,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叹一口气,才肃然开口:“从我的角度来看,案子疑点有三。”
“第一,尸体是怎么运进中心现场去的?为什么地面上没有血?第二,被害人已经被毒杀,凶嫌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砍掉被害人的手脚,冒着暴露的风险,将他挂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第三……”君歌抿嘴,“第三是最奇怪的一点,也是我现在毫无头绪的地方。”
她端着手肘,指尖轻轻摩挲着下颚:“从凶手作案的利落程度上来说,他们符合多次踩点,最终有预谋的行凶特征,并且目的明确,是直奔被害人的书柜去的。”
“但是,被害人名下的商铺生意,都是由其妻林氏在打理,一个沉迷女色的纨绔子弟,公文也不可能被放置在他的厢房中。”
君歌抿嘴,摇了摇头:“对陈府已经如此熟悉的凶嫌,可不可能不知道被害人平日为人?如果知道,那他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什么能让他生成这么大的仇怨?”
院子里五个人,围在石桌旁,或站或坐,仅有更杨一人,仍旧坐在客栈的屋檐上,半条腿垂在空中,来回的摇晃。
苏辰端着一盏白水,沉默着一言不发。
柳南也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属下这里也有疑点。属下在陈府上下探了一下午的口风,陈家老少全都对被害人避而不谈,只说行善,不提仇怨,十分反常。”
更杨抛着手里的匕首,接话道:“外围也有疑点。”他喊着,“陈府这一群人,好像特别害怕我们查出来点什么。你们被转移视线困在堂室后,一连来了好几波人,要么带着送水旗号,要么端着水果,一个个都在往东厢房里冲。”
“那屋里的墙壁桌椅被属下敲了一个遍,没有暗室,也没有暗格。”更杨于屋檐上指着满地狼藉,“属下实在闹不清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就干脆都带回来了。”
确实干脆。
君歌佩服的五体投地。
这六扇门到底是一群什么人啊,把这么大堆东西搬出来,陈府上下竟能无人察觉的。
似乎是察觉君歌“钦佩”的目光,更杨咧嘴嘿嘿一笑:“没事,一时半会发现不了,我把西厢空屋里的几样物什凑过去填上了,那造型材质都一样。”
君歌闻言,更是难以置信。
她露出一脸茫然的神色:“更大人,你这么大动静都没人发现,我现在觉得那尸体就算是堂而皇之地被人背过去,都不奇怪。”
“血确实是最大的疑点。”此时,苏辰缓缓开口,“人死之后血液虽然不会流动,但也不会快到一个时辰就全部凝固,不可能没有血。”
可这个疑点,谁也给不出合理的答案。
那之后,几人散了。
柳南回去休息,更杨负责值夜。
而君歌在院子中,面对着那黄花梨的书柜,自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一根松香烛。
她用火折子一点,烛上便燃起一缕漆黑的烟子。
君歌俯身,在锁眼上下来回的熏烤着,又打开柜门,在隔板之间,也熏烤了好几下。
瞧着面上渐渐附着上薄薄的一层松烟,她才吹灭松香烛,放回了身后的小包中。
院子里,苏辰睨着她的背影,放下手里的小盏,此时此刻才终于有机会,看向一旁黑着脸,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陈海,压低声音,却严肃依旧:“我劝你不要继续藏着掖着。”
陈海一滞。
“与那陈千南有关的事情,你到底隐瞒了多少,本座心中有数。”苏辰不疾不徐,“你藏不住本座的眼。”
“但是……”苏辰抬手,指着君歌的后背,“巡按御史腰间的金令牌,连本座也要惧怕三分。当中利害,陈大人自己掂量。”
说完,苏辰瞧着陈海错愕的面颊,抬手咳了起来。
他自袖兜里摸出一颗糖,塞进了嘴里。
苏辰了解人心。
这个案子除了君歌与柳南、更杨三人所说的那些疑点之外,其实一直有个不合常理的地方,那便是受害人本身。
他这样一个好色纨绔,纵然是真的积德行善,散尽家财的大好人,也绝不会、不可能留下人人称赞的美名。
人性多面,人心残酷。
他身死在前,生养他的母亲却在乎的是陈家的颜面,同床异梦的妻子,在乎的是自己的名誉。
这样的人,不可能没有流言蜚语,不可能没有恶言缠身。
而一个在当地极有影响力的“善人”,作为县令的陈海,更是不可能不知道与他有关的传言。
但他却只字未提,到现在,仍在藏着掖着。
苏辰不语,起身端着烛火,抬手挡着风来的方向,凑在了君歌的身旁。
她全神贯注,探身在那黄花梨的柜子里,手上一支兔毛小刷,一下一下轻柔的扫着柜上的松烟。
苏辰诧异的瞧了眼她身后挂着的那个小包,蹙眉半晌,觉得那包像极了聚宝盆。
总有点新奇物什能从内里掏出来,让他惊讶,让他诧异。
他瞧着注视着君歌扫刷的柜板子,渐渐的撑大了眼睛。
那上面,几枚掌纹,清晰可见。
君歌头也不抬,屏气道:“是第三人的掌纹。”
“我推测的没错,咱们都被误导了。”她轻笑,“当天晚上发生的,很可能就不是一个案。”
她收了手,活动了一下右肩头:“服毒身死,撬锁偷东西,和杀人挂尸,十之八九是不同的案件。”
君歌顿了顿:“依照被害人是死于毒杀的特征,只要不是烈性毒药,比如砒霜之类的,那很有可能他在回府之前,就已经毒入三分了。”
她边说,边指着那一枚指尖印呈长圆形,纹线光滑,边缘很是整齐,乳突线明显宽于小犁沟的掌纹说:“她食指指尖内侧明显上翘,我倾向于是个不满十八的少女。”
君歌侧过脑袋,自下而上的看向苏辰:“把这案子的疑点一个个拆开,兴许才是它真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