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
陈书转身,小王神情严肃的走了进来,关门时,还特意反锁上房门。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这让一年到头都是休闲装的陈书稍微有点另眼相看。
大晚上的,还是在宾馆房间,穿的这么正式,给谁看呢?
“抱歉,陈大,让你久等了。”小王微微低头,语带恭敬,小声道。
陈书点点头,示意对方坐下说话,他能感受到今晚的氛围与以往不同,这个来自省厅的家伙,身上藏着秘密。
“陈大。”小王似乎很重视职位的称呼,其实谈话的双方都知道,这个股级小吏,连官都算不上,“这次厅里派我过来,是和你对接这次专案组的任务。”
陈书颔首。
这次突然接受任命,担任专案组的副组长,陈书在最开始,是有些松懈的。
因为他以为这些都是陈川为了能让他们有正当理由出境,而通过自己的人脉办妥的事情。
依照他先前的考虑,估摸着也就是在东州市众多的报案中,挑上几个金额大、受众广,然后有那么点线索的案子。
结果,对接的人竟是从省厅下来的,显然,这次的专案已经超出了最初的预想。
陈书眯上眼睛,隐隐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可心里又有些不在意。
“陈大。”小王没有按照陈书的意思坐下,反而凑近两步,面容严肃道,“我们这次的任务,表面上是组建专案组调查缅dong的KK园区,实际上是为了寻找么...嗯,确切说,可能是营救...”
小王滔滔不绝。
陈书却有些恍惚。
室内灯光柔和,通过隐藏的射灯和智能系统,酒店可以根据客人的需要,实时调整灯光的亮度,或明或暗。
房间的墙壁采用深色木质墙布,看着颇有些立体感,其材料本身带来的厚度,有那么一点的隔音效果。
窗帘布用的是重绒布,颜色较深,虽然被拉挂到一边,但是如果展开来的话,完全能够遮挡外界的视线。
地板上铺设的厚实地毯,脚步声能被有效吸收,再多的人聚集在这小小的酒店房间里,也不会有太过多余的嘈杂。
.......
“陈大。”
“陈大。”
几声短促的呼声让陈书回过神来,他抱歉的笑了笑,没有解释。
小王态度诚恳,低声而又沉重道:“陈大,这事只有你才能办,我们...只能靠你了!”
同样的一句话,从警院毕业参加工作以来,陈书已经听了无数遍。
在警院:这次的活动靠你了。
当特警:这次的比武靠你了。
进了派出所:这次的行动靠你了。
为什么?
靠我?怎么都靠我?
其他人呢?他们难道不是警察吗?
陈书面色平静,心里却全是反问,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自己平白多了如此多的委屈,像个被丈夫抛弃的怨妇。
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在心里机械式的勾了勾嘴角。
“陈大,年初bu里派去秘密侦查的四名干警,已经失联一个多月,谁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都是成年人了,还是警察,还是bu里的,呵呵。
“陈大,我们认为内bu可能有他们的眼线...嗯,有卧底,才会导致行动的失败,所以我们需要低调再低调,不能大张旗鼓的去救人......”
卧底?电影电视剧看多了吧,哦,也可能是小说看多了。
“陈大,考虑到那四名干警的生命安全,bu里也不敢有明面上的大动作,所以指示我们假借专案组的名头行动,这样不容易引起....”
我一个小小的东州市民警,何德何能得到bu里的指示?
“......”
“陈大,这次行动,靠你了。”
说罢,小王稍稍挺直了背脊,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这位,自他进门后,就一直默默沉思的男人。
这个男人从警的履历,他一清二楚。
这是一个永远坚强,不会倒下的英雄式的警察,是他们自小渴望成为的警察。
小王默默地观察着这个似乎不怎么爱说话的男人,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按照他先前在路上的揣测,当陈书听到上至bu级,这种最顶的bu门所单独对他布置的任务后,可能会激动,握着拳头信誓旦旦要大干一场。
也可能会大笑,毕竟像他们这种基层警察,搭上这么一条直达“天庭”的线后,只要在任务上稍微有些作为,那就不是平步青云这么简单了。
也可能会非常冷静的马上投入工作中,带着专案组进行缜密而又富有想象力的作战计划,迅速、准确的完成任务,等等。
总之,反正,不会像现在这般安静。
安静的不像是一名威名远播的精英警察,在收到作战任务后,所表现出来的情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冷汗开始从小王的额头缓缓渗出。
记得在很早以前,还在警院读书时,犯罪心理学的老师曾经教给他们一个简单实用的审讯方法,那就是在没有任何办法的时候,双眼盯着犯罪嫌疑人的眼睛。
不用说话,就那么一直盯着。
也不用刻意表现或者伪装自己的情绪,没必要。
警察的眼神,会被犯罪嫌疑人自我洗脑成只针对他们的,最直接有力、完全无法抵抗的武器,最后就是彻彻底底的自我溃败。
过去这么多年,小王清清楚楚的记着老师在课堂上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无他,这个技法实在是太好用了。
不光是对犯罪嫌疑人的审讯,放在生活上的任何地方,只要注视的时间够长、嘴巴闭得够紧,都能得到超越自己原本所期待的结果。
可眼下,这招无往不利的神技,像是撞到了世界上最坚硬的墙壁上。
啊不,也许更像是深渊。
咕噜。
小王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
“陈...陈大。”这一刻,小王忽然觉得对方的眼睛深邃极了,他有点看不清,感觉自己再这么盯下去的话,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了。
陈书眯着眼睛,置若罔闻,脑海里则是浮想联翩。
一会儿是在日料店里,张扬拍着桌子和他争论,什么是正义,而后又指责作为警察的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对待可怜老百姓的自私和冷漠。
一会儿又切回到了酒店房间,从来都是挺拔身姿的朱一霸,松松垮垮的坐在床尾,双手捂着脸支在自己的膝盖上,喃喃着“怎么办”。
一会儿高高壮壮的小强佩着枪,趾高气扬的走了过来,仰着头哈哈大笑,说自己到死都是扛着枪,值了。
然后转过头,痴痴望着后边站着的,互相搀扶着遥遥看过来的老父母亲,转瞬泄了气,将身上的枪往地上一砸,干脆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陈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双手抱胸,冷冷笑着。
陈书猛的一醒。
还是那个昏黄的房间,还是那个眼睛明亮的年轻人。
“陈大,你愿意接受组织的任务吗?”年轻人压抑着激动,沉着声问道。
在他的世界观里,只要是华国人,在听到这句问话后,必定是带着极大的buff沸腾起来,无一例外。
房间又是一段不尴不尬的沉默。
“我愿意。”
一连窜陌生的声音从嘴里传出,吐字清晰、有力。
可他的脑海砰的一下,炸了。
陈书觉得自己虚伪极了。
他想丢下这一切。
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