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熊横心中所想,却是另外一件事。
作为一个两千年之后的穿越者,他在很早之前就认识到了儒家在中国传承中所贡献的力量,存在既合理,所有的东西放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一定会是对的。
因此他很早就在楚国的国事府中占了一个坑,那就是司礼府,将来不仅推行的是楚国的教化,更是要推行楚国的礼法,以为这套根深蒂固的东西来将人心聚集在一起,就如同周武王分封天下那样的,也如左丘之言,司礼之事就是楚国的之魂。
这个魂要是塑造好了,才是名传千古的大功。
汉武帝之所以叫汉武帝,之所以他能够跟秦始皇并称,就是因为他独尊儒术,统一了思想。
现在孟轲就在眼前,他不至于对其委以重任去治国,但还是希望他能在楚国多留下一些日子,甚至以后就留在楚国治学,为楚国留下点什么。
心中打定了主意,待到场中安静之后,熊横望着面前的孟轲郑重地说道:“不知在先生心中,我比之魏惠王如何?”
孟轲似乎心有所感,微微一笑道:“楚王若是美玉,魏惠王则如顽石也,不能比也,此非孟轲恭维之言,而是真心以为。”
熊横微微颔首,既然他能看得起咱,那一切就好说了,可就在他即将张口之际,又听得孟轲说道:“只不过,孟轲年老,志向也已不在今朝,而在百年,甚至数百年之后。”
这话一出,熊横立即就知是拒绝,很明显的拒绝。
也倒是在意料当中,若是这么容易的话,那就不是能说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孟轲了。
熊横大笑起来,顿时整个大殿都是笑声回想,就如同在玄鸟殿、在寝宫……
自见孟轲起,两人就不谈国事,楚王也只是一个学子的身份,在向孟轲在求教,而现在那个掌控全局的楚王,又回来了,其气度俨然一副君王之相,不怒自威!
场中众人见及如此,无不是肃然,唯有孟轲却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
“先生此话远矣,寡人以为天下大治不在百年之后,更是不在数百年之后,而在今朝、在今时今日。”
今时今日!
这表现出来的可不就是一统天下的气魄,可不就是一统天下的雄心。
对于他的话,场中众人皆是震惊,甚至就连楚国臣子也当是如此,在他们的印象当中,他们的这位君王一直都是个低调的人,与好大喜功是一点都不沾边,就如同楚国新政都到了这等境地,却还是只字不提变法二字,更就不提这一统天下的大愿了。
而孟轲,依旧是表现的云淡风轻。
“某事者,确在人,然成事者,乃在天也,就连我儒家大兴天下,也需得在百年、数百年之后,而楚国不过是执掌楚国才短短四年,在此之前楚国一直就有积弱之名,这如何能一统天下,需知武王一统天下也是穷其两代人之志也,何况今日之诸国,又哪个不强于当年之商也?”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
不错,当年周武王牧野之战时,帝辛的人缘都已经败光了,诸侯国都站在周武王这边,而帝辛就只有孤零零的自己,可以说这场大战从八国牧誓的时候,就已经是注定的。
而如今之天下,西有秦国以虎狼之姿,占据高处而俯视天下,东有齐国占据富饶之所,人才济济,国力正是蒸蒸日上,还有北边的赵国燕国,中间的韩魏国,哪一个不是兵强马壮,现在说一统天下,着实太着急了一些。
熊横却是摇摇头,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争论,直接回话道:“一代人也好,两代人也罢,三代四代都可以,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若无今日之准备,岂可有来日之成就,先生该知此理也!”
甚至对方雄辩之名,与他争论的最好策略就是转移话题,这下孟轲总不能再争论下去了吧。
只见对方微微一笑后道:“还请楚王莫要忘记,孟轲老矣,一心志在治学,不为治国是也,能到郢都一游,得见楚王已是荣幸,至于其他无所求矣。”
对方还是赤裸裸的拒绝,甚至都明确告诉熊横了,来临淄只是一游,没有其他所求,看来这老夫子心中早已是打定了主意,怕是很难再更改了。
不过,还不等到熊横说话,只见孟轲又继续道:“若是我诸弟子当中,有心留在楚国者,可为楚王效力!”
孟子不来,但愿意留弟子在楚国,这也是个好事。
凡此百家之士,能用者尽皆得用,何况楚国的司礼府可谓是所缺人才颇多,更何况让儒家在楚国能结成一股势力,也都是有好处的。
听到他如是说后,熊横立即站起身来,朝着对面诸人行了一礼:“寡人求贤若渴,天下人人皆知,寡人又有王于天下之心,今朝表露,诸位久随先生左右,其才学如何自不用多说,今朝寡人在此,欲以招贤纳士,若有愿入我楚国者,寡人必定以上卿礼之。”
楚王拱着手,弯着腰,态度十分的诚恳,而诸位孟轲弟子呢,或许是因为来的突然,或许是一时间没有心理准备,只得面面相觑。
这时候孟轲又说话了:“公孙丑!”
虽不知场中公孙丑是哪一位,但对于这个名字熊横还是有印象的,在孟子一书中,此人多有出现,纵然是放眼当今天下,此人也是顶尖名士之流。
就在思索之际,一男子站了起来,走至楚王面前。
熊横看他,这正是那位跟随在孟轲身后的彪形大汉,一副孔武有力的模样,很难将他跟儒生这两个字联系起来。
“齐人公孙丑,拜见楚王。”
立在楚王身前,恭恭敬敬的行礼,熊横将手一抬,一把将公孙丑扶住。
其后公孙丑又望向孟轲再度行礼道:“老师!”
听到这一声叫,孟轲也同样起身,站在了熊横对面:“楚王有一句话说对了,先立功才能立言,我弟子公孙丑者,曾长于兵,学于兵事,曾求于诸国而无一所获,至而立之后,才入我儒家之学,孟轲以为楚王所需之才,当得是如此,能运用我儒家之术,也能精通于诸家之法是也!”
曾学兵事,之后转为儒家。
听孟轲的言谈,是在兵家之事上并无所成,才转而为儒的。
战国诸多学派当中,要说这普通人最不应该学、学成也最难有所成就的,就当是这兵事了,因为除过秦国之外,极少有平民百姓能当将军的,统兵的将领也多是诸国的贵族老爷们,而秦国的平民多是从一场场厮杀中,积攒下军功而来,因此似公孙丑这等之人,并不罕见。
至于如今,他投身儒家孟轲麾下,早已成为天下名士,今时不同往日也。
还是孟轲懂得楚国所需,这样的复合型人才才是楚国最缺少的,将来这些人建功立业了,那楚国的儒家学术也就是自然而然的推广开来,看似心不在此道,但实则已然在谋划了,不得不说老孟轲还是隐藏得很深,此行楚国他还是有所谋划的。
这也好,熊横最担心的就是他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