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之中,有人知是楚王来。
外面那长长的卫士队伍,正开门迎接。
马车将住,熊横一跃跳了下去,旁边陈均怀中抱着一柄利剑,紧随其后。
寒风未止,风雪又起。
楚王摸了摸颔下胡须,紧了紧身上衣服,朝着陈均说道:“果名士也!”
原来此时东方学宫的门口,就唯有学宫中一众学子以及楚国教育司的官吏,除此哪里还有名士孟轲的身影,这若是寻常之人听到楚王亲自来此,只怕是早就迎接出来了。
见此,陈均并不意外,就只是微微一笑。
“大王,非是名士不知礼,也非是名士孤傲不入世,而是这世间之人皆愚笨,久而久之,名士们也就将自己孤立于世俗之外了,似乎孟轲这等人物,入世出世,皆在反手之间,此等心性方才是臣之钦佩也!”
熊横将头转过去,一脸惊异地望着陈均,极少能在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简直可以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哼哼,你既说是这孟轲入世出世,皆在反手之间,那现在寡人这个大世人来了,怎么不见他孟轲出来?”
对于陈均的高论,熊横一向都是要听一听的。
这倒是让他想起来上辈子时,有个民族的第十个人传统,那就是如果前面的九个人都赞同一件事,那么第十个人就一定要反对,不管这件事情有多么的不可思议,这个人一定要去求证,去证明其反对的意见。
陈均此人善于剑走偏锋,每次与他沟通交流,总能让自己思想开阔,所想到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面对楚王的提问,陈均微微思索了一下:“在来时的路上,臣就与大王探讨了一番,孟轲此来我楚国的目的,乃是年岁已高,想最后一次游历天下、研习学术。可一直以来,孟轲都是多去临淄与韩魏之地,不入秦也极少来楚国,大王何不思之,孟轲此番去往临淄之后,为何就直接来楚呢?”
不错,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按照他的行程来看,在宋国也就只逗留了三五日,也就是说在宋国不是目的,就只是途径,而到楚国才是目的,那到底是为谁呢,不可能以前不来,这次就突然来了吧?
熊横首先排除的就是自己,毕竟楚王的英明传遍天下,又不是只在今天,要是为了他孟轲能来早就来了。既然不是自己,那只能是楚国设立的教育司,以五百黄金而收东方学宫的举动了。
孟夫子啊孟夫子,夫子是啥意思,可不就是老师的意思,老师不正是教书育人吗?
纵观孟轲的一生,也曾有过求仕之举,效仿孔子那般立功立言,可偏偏事不遂人愿,当今战国时代,动辄都是你死我活的灭国之战,谁还会去思索儒家是如何治世的,因此孟轲的仕途一直不顺利,在这之后,他就将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教书育人上。
再放眼天下,哪一国的君王不是一心扑在强国和纵横、兵家之上,如同楚国这样的,在国事府下立一教育司,当真是罕见。
楚王这一雄心,正好被同样是教育家的孟子得知,岂能不抱有兴趣呢,这不就一路来到楚国了。
熊横站在原地略微思索,就明白了这因由,他抬头向陈均问道:“可是这和孟轲不出来迎接寡人,有何异同?”
只听得陈均又耐心说道:“大王记得商君入秦否?”
这故事熊横当然记得,而且还是耳熟能详。
当时商鞅入秦之后,没有着急去见秦孝公,而是在秦国诸地进行了整整一年的游历,对秦国的风土人情,政治形势充分的做了了解,而且在这一过程当中,商鞅的名声逐渐打了出去,栎阳城中人人都知商鞅之名。
后来秦孝公听其贤名后,便派遣人多次寻他入宫,一开始商鞅都是拒绝的,直到后面才见了一面。在这第一次见面时,商鞅如一个老儒生一样,给秦孝公讲了一大通以礼德而治国的例子,完全就是个腐儒,名不副实也,着实让秦孝公失望不已。
后来忍不住的秦孝公又见了商鞅一次,这次商鞅给秦孝公带去了,还是这一套君臣之礼,王道治世,秦孝公在听了之后,对于商鞅更是确定了他的想法,对商鞅是彻底的失望了。
至于这第三次,则是在景监的举荐下,商鞅又第三次入宫,面对依旧对他礼遇有加的秦孝公,商鞅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策略,与秦孝公谈论了整整一天一夜,开启了轰轰烈烈的商鞅变法。
这个故事是不是有点熟悉,刘备三顾茅庐也是这个套路。
其实这也怨不得这些名士,他们心怀谋略,有治理天下的雄心和能力,可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能力不被认可,遇不到真正的明主,因此他们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中,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真正要效忠的那个人,而在一旦确定之后,他们将会矢志不渝,誓死不改。
经此一提醒,熊横算是想明白了。
只见他一边摇头,一边大笑道:“哈哈,原来是如此浅显的道理,寡人竟将这事忘记了,看来是甲方当惯了,也就逐渐忘记乙方的心态了?”
什么甲方乙方的,陈均听了一头雾水。
不过他也倒不是个好奇的人,管他楚王说的什么呢,只要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就行。
两人就这样站在东方学宫外,等了半响。
此时对面的楚国官吏们不知楚王这是何意,已是迎接了上来。
“臣等拜见大王!”
当先一群人,朝着楚王行起礼来。
“哈哈,诸位无锡多礼,寡人本想要自己进去的,怎奈与莫敖闲谈两句,耽误了片刻。”
离开王宫后的楚王,一向都是平易近人,十分和善。
“臣启禀大王,眼下名士孟轲就在学宫之内,也许是知大王今日要来,先生起的很早,周身收拾妥当,集合的弟子,似乎是在等着大王!”
好啊,真不愧是名士,办事就是地道。
既不能屈了他孟轲刚烈之名,又不能失去了他儒家礼法。
熊横瞧去,面前说话的乃是一中年男子,矮矮胖胖的身形中,竟也透出书卷之气,看来这并非是白面书生所特有。
“不知你是何人,在我楚国居何职,寡人怎得没见过?”
那人又继续躬身行礼道:“启禀大王,臣乃鲍平……”
他的话刚到这里,楚王将举起一只手,笑着说道:“哈哈,寡人虽未见你,但却知你何人,我楚新晋教育司令鲍平是也。”
那人赶紧点头道:“正是。”
对于他熊横的确是没见过,但从呈上的奏报中,知晓这个名字。
其人是受司礼左丘举荐,原先为司礼府中长史,也就是司礼府中的文书,现在一跃成为楚国的官吏了。
“闻之左丘言,你善于学,更善于授?”
鲍平微微摇头道:“大王,左丘者,臣之恩师是也,臣虽有所知,全因恩师之授,臣虽有所知,全因恩师举荐。”
熊横瞧了一眼莫敖陈均,似乎是在确定,只见陈均不动神色的点点头。
“哈哈,你倒是个实在人,什么都跟寡人说,今日寡人见孟轲紧要,日后再跟你说,快快带路吧,免得这位老夫子等得着急了!”
鲍平再度拱手道:“臣遵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