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流。
是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来了。
望着漫天的白雪,郢都里里外外的银色,熊横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喷嚏!
这鬼天气,变的真快,仅仅在一夜之间,气温就下下降了十度有余,前几日大中午的太阳直晒得人出汗,这到了昨夜,忽然就是漫天的大学,上辈子所学的地利知识告诉他,一定是西伯利亚的寒流来了,否则天气如何会变化的这么快。
可正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啊!
坐在马车王,熊横揭开帘子,望着郢都城中的景致,此时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尽是行人,他们都被这纯白所吸引。
楚国不同于别处,楚国是南国,尤其是在这个本就温度高的战国时代,楚国更就难得一见这大雪,甚至许多楚国少年人的所知的大学,都是从老人口中听到的。
现在这雪来了,百姓们走上街头,赏雪的、抓雪的、还有抓起来品尝的、捧在手中看着它慢慢融化的,让这街道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只可惜,就是堆不了雪人,到底是南国,鹅毛般的雪花落下来后,纷纷融化成水,青石板铺垫的道路上,就犹如下了一场雨一般。好在屋檐上、树枝上的纯白,的确诉说着这里下雪了。
呼!
熊横一口长气吐出,白色的雾气在空气里飘荡。
他将帘子放下后,又将稍稍有些通红的手掌搓了搓,刚才举着帘子久了,手有些凉意。而在他的对面,正端坐着莫敖陈均,此时他正怀中提着一个青铜盏,里面码放整齐的炭火发出一丝幽微的红光。
熊横朝他看了一眼后,见陈均依旧不为所动,只好亲自出手,将这火盏给抢了过来,提在自己的手中。
哎呀,舒服多了。
至于陈均呢,则继续面无表情的呆坐着,也不知道他在思索着,什么,就连外面的大雪也吸引不了他分毫。
“有时候寡人真的搞不懂,你平日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看这城中百姓有多喜爱这白雪,可在你身上却看不到一丁点而的变化?”
顿了顿,熊横又瓮声瓮气地说道,语气当中还似有些埋怨之意。
陈均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对着楚王道:“雪落雨下,乃天地万物之规律是也,无论臣关不关注,它也一样要来,与其将心思放在这些事情上,臣不如还想想别的!”
对于这样的人,熊横是真的很想来一句没情趣,而且还是没有半点情趣。
只见他摇头道:“错矣错矣!”
楚王的话似乎调起了陈均的好奇心,他皱着眉头问道:“敢问大王,臣错在哪里呢?”
熊横微微一笑:“那你觉得我等人族,存于世间,所为何也?”
这……
是个很大的问题,也许诸子百家们想不明白,陈均很疑问,楚王为何要说起这。
“臣请大王赐教。”
“哈哈!”这时候,熊横得意起来:“当然是认识世间以及改造世间。传闻上古之时,有燧人氏,教授人于火焰,自此人族不再饮毛茹血,不再黑夜无光。燧人氏能知火之用途,那便是认识世间,又将用火之法传给人族,这就叫做改造世间,你可明白?”
似懂了,又非懂。
陈均都有些不知道楚王的葫芦里,到底要卖什么药了。
好不等到他说话,只听得楚王又说道:“还有巢人氏者,善用泥土以筑屋舍,自此我人族不再居于山岭洞穴之中,彻底不同于野兽是也。巢人氏能熟知泥土属性,知晓木材之用,烧纸瓦片茅草以做屋顶,这便是他认识世间,其后他在自己认识的基础之上,修建出了屋舍,甚至还有了城墙,这就叫做改造世间。想必有寡人这两个例子,你也应该能悟出些什么来了吧?”
悟出些什么?
陈均细细思索起来,这次熊横倒也没有再打断,而是静静地等待着他。
“我明白了,大王是说世间一切,皆有可用之处,但要知其用,必要知其性,如此方能入上古圣贤那般,立世为民,大王是想让臣也当有此心也?”
听罢他的话,熊横流露出了孺子可教的神情。
“不错,也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可是……”
陈均的疑惑又接憧而来:“那不知大王让臣看这雪,雪到底有何作用呢?”
这……
熊横无语了一阵,之后露出一阵希冀的神情。
“唉,寡人是想与你风庸附雅一番,不成想……罢了,罢了,平日里寡人看你精通于纵横之术,擅于挖掘人性,你也不似这样的人啊?”
听此,陈均的神色立即郑重起来:“大王,臣之所学,乃为国事,不为此道,故此臣心中无此思,无此想,大王说起其时,臣自然就想不到了。”
他倒是理直气壮,熊横口中咕哝了一句。
这时候,揭开帘子再看,马车已经出了城,道路忽然变得不平坦起来,马车也是摇摇晃晃的,让人有些坐不稳。
视野从车厢中出去,一路到那极远的地方,到处都是苍茫一片,四下里一片皆白,唯有楚王浩浩荡荡的卫士队伍,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一抹黑。
“你说那老夫子,此时已经在东方学宫了?”
熊横口中所云老夫子,不是其他人,正是那闻名天下的儒家名士孟轲。
这位名士自四年前去稷下学宫后,就一直呆在鲁国修学,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选择在这大冬天里出行。
先从鲁国北上,又去了一趟临淄,之后从临淄下来到了宋国待了几日,然后又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的跑到这郢都城外的东方学宫中。
老夫子是昨日夜里来的,熊横是今日上午才得到消息了,自有了这消息了,他就马不停蹄的出了宫,奔着这位老夫子去了。
孟轲者,可非寻常之士,而是天下名士,在在早年间路过魏国时,就有魏惠王拦路邀请到宫中一坐,现在魏惠王早没了,就连魏惠王的儿子魏嗣也没了,可这位名士却依旧活的好好的,其名望更胜从前。
不管是对这位先贤的瞻仰,还是展现楚王的礼贤下士,他都必须要亲自前往一趟。
“回大王,率领弟子九十七,马车十余,一路浩浩荡荡而来,比之当年晋文公周游天下更显声势!”
果不愧为名士也!
要是一般人这么折腾,早就将家底给败光了,而孟轲不怕,有的是人给他送金银。
“那你说这老夫子这时候突然来我楚国,可有何事?”
陈均认真想了想后道:“大王,孟轲者,年近古稀是也,已然长寿,不知还有多少年能活,或许是他想在临死之际,最后一次游走天下,传其学术!”
倒也是有几分道理,不过历史记载,孟轲活了八十几岁,离死还远着呢。
“教你这一说,寡人倒是想了一件好玩的是,听稷下学宫学子有言,苏秦与孟轲曾在此一战,此为论战,当时胜者乃是孟轲,败者乃是苏秦。寡人很想知道,同样身为纵横策士的你,会如何想?”
当年论战,孟轲正值壮年,意气风发,而苏秦则刚从燕国入齐,满身疲惫,这两人在稷下学宫产生的学术碰撞,至今都还被人所传唱。
“孟轲雄辩之名,天下难有敌手;然苏秦六国丞相,其纵横之策如何,有目共睹,孰强孰弱,臣不好辨别也。不过臣也听说,四年前大王为太子时,曾当孟轲之面,力战齐国士子田巴,闻名临淄,孰强孰弱或许大王知之!”
好一个陈均,这是又将问题给自己甩过来了。
“哈哈,也是,当年寡人说楚国王于天下,齐人多有不信,今日寡人倒是要让他们知道,楚王必王于天下!”
……
就在君臣二人的笑谈中,王车转了一个弯,又沿着小路行了一阵后,见到那东方学宫出现在道路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