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新政,多以东方学宫出身的士子为官,短短两年当中,他们在楚国朝堂已形成一股势力,这股势力的领头人乃是令尹屈原,只因屈原曾为三闾大夫时,多在东方学宫授课教书。
若要再问楚国上下,谁是权臣,只恐怕屈原也要算一个了。
今日之结果,也是熊横刻意求之,唯有这样楚国才能将变法彻行下去,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的,昭雎的使命是从临淄将楚王迎回来,然后在楚王没有权势的时候,能够平衡各方势力,在楚国面临秦国咄咄逼人的时候,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在楚王进行新政的时,能替楚王起到疏导朝臣的作用。
时至今日,昭雎的使命即将完成,顺应着屈原这一脉也要登场了。
正午,东方学宫。
熊横便装出行,只带了二十个剑士以及莫敖相随,在此间与客卿东方堇闲谈。
宫殿当中,熏香袅袅升腾。
楚王坐于主位之上,旁边是莫敖陈均,而商人东方堇则列于下首,三丈长案之上,俱是摆满了酒水之物,正有两个侍女游走于几个人,斟酒侍奉。
“寡人特许你打着寡人的旗号经商,不知对你而言可有益处?”
寒暄之后,熊横向东方堇问道。
“全赖大王之威,臣之商队在楚国境内不管是从南至北,还是从北至南,皆是畅行无阻,这从安邑过来的皮革,往常需要一月多才能抵达郢都,现在一月之内即可。”
“如今大王又以道路司着楚国路政之事,以臣观之,日后从安邑洛邑之地到往郢都,还会比今朝更快也。”
从郢都北上,可至襄阳之地,襄阳再往南,便直入洛邑、大梁之地,楚国自设立道路司以来,着重在加强这一条道路的修建,现已达到畅通之境,这对于经商来说是大有裨益。
顿了顿后,东方堇又继续说起来:“臣也谨遵大王之令,让利于民,各国商货比之从前,价格早已大为降低。更有甚者,以大王名义在楚国行商的商会,已有百余家之多,商人们互相竞争,庶民们大获利处。”
这不正是熊横想要的,帮助商人们行商,让楚国郢都如同临淄、大梁那般,变成天下间一等一的商业大都。
“寡人对尔等是不行一税,不征一厘,而且还大修我楚国官道,以王之名而鼎立相助诸位行商,所谋划的不正是如此,寡人要让天下的商人都知道,在我楚国行商的好处!”
面对楚王的豪言壮语,东方堇是颇为疑惑。
可他在偷偷瞧了一眼楚王后,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先生有何疑虑,尽管道来?”
熊横似是看出了他的疑虑问道。
“大王,臣的确是有疑虑,臣曾闻之商鞅一言,商人不事生产,不种一苗,却能赚取其利,此不等同于一种税赋,而古往今来,能向百姓征税者,唯有君王国府是也。”
“自大王执掌国政以来,就大兴变法之道,楚国上下更有传言,大王欲效仿商君之法,在楚国行变法之策,可现在大王对商之术,却截然于商君之法也!”
东方堇虽是一商人,可毕竟是宋国公子出身,又投资开了楚国最大的学宫,自然也是学富五车之辈了。
他所提出的问题,正是商鞅变法强国的精髓所在,重农抑商。
于商鞅而言,农业不过是商人向庶民们征收的一种税赋。
“哈哈,先生能有此思,才对得起寡人看重!”
东方堇错愕:“看重,不知大王看重臣之何?”
“至于是何,你暂且不问,如今你只记得,你负楚王客卿之名就够了,今日你既然问道了,那寡人就为你解答一番。”
熊横笑着说道。
“臣请大王赐教!”
“天下之事,皆有其理,凡事存在就是有其存在的道理,商人存于世界,也是此理也,寡人是楚国之王,然楚国非一郡之地,非一县之地,倘若北边农田欠收,南边丰收,那寡人是否要将南田之于北,莫非我楚国就仅有一郡之地耶?”
面对楚王的问话,东方堇立即摇摇头:“不,不是。”
“哈哈,但先生再想想,南农之田,乃是南农耕种,寡人已经取之税赋,又如何再让他们舍之,总不能厚此薄彼,此固然也是不成的。”
话到这里,熊横顿住。
东方堇会意,立即接着说道:“因此便可让商人买南农之农田,售于北农,如此南北皆可度过难关!”
“不错,正是如此,岂能乎商者无利而仅弊?”
熊横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东方堇对于他对商业的态度,已是可见一斑,只是他还是不能明白,按照这样的制度下去,钱财粮草迟早会被商人多得,国府又靠什么呢?
“那大王对商,亦是要征税呢?”
熊横点点头:“农人有农税,商人有商税,若是少之,则府库无钱,国之诸事不兴,焉能存之?”
这番解释下来,东方堇就彻底明白了。
楚王如今让他所为,不过就是兴盛郢都商业,吸引更多的商会过来,等到商人尝到甜头后,再行征税之事。
不过这样一来,就又有问题来了。
“大王,原先楚国各国商人少,郢都商货贵,乃是有两个因由。其一者,商队自入楚国境内,每过一地,都受当地乡老、县府、郡守、各处城门驿馆可口,往往一车货物抵达郢都之时,就只剩下了半车。”
“其二者,楚国之地,河网密布,车马难行,一年春秋,多有阴雨,不管是货物还是人马,皆是困顿,如皮革粮草之物,便是见不得任何水,有时候货物还没到郢都呢,就已经泡坏了。”
“而自大王掌权以来,让臣以为大王之名行商,以宫中卫士举着大纛护送,因此再无苛捐杂税之事,又以道路司修缮道路,通往郢都的道路也更加平坦起来。省去了这些棘手的事,商人也就能赚的多了,赚得多了,来的人也就多了,郢都的货物价格这才降了下去。”
“如今臣就只担心,大王行征税之事,会让商人得利少了,不忘郢都来了,一切又恢复到原有的样子。臣为大王经商,臣之一切皆是大王,可别家的商队却不会如臣这般想的。”qqxδnew
东方堇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熊横听出来了,他其实就是担心一旦税赋太重,让一切又回到重新。
“哈哈,这先生无需担心,征税乃是必然之事,天经地义,如国之存在,不可或缺,然是多是少,皆在寡人之裁量,若是征税少,天下的商人还是愿意来的。”
熊横话落,东方堇坐在长案之首,拱手而道:“多谢大王赐教!”
“哈哈!”
此时,熊横起身,走到东方堇身前:“你之心思,寡人又岂能不知,不过你身为寡人客卿,凡事当从我楚国去思量,而不是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去思量,且寡人也并无打算,就让你一直做一个商人!”
最后一句话,熊横表明了对他的态度。
东方堇立即起身行礼起来:“臣东方堇遵令,愿为大王效力。”
他本为宋国公子,今为一商人,宋国乃小国也,若是能为楚王重臣,却要比只做一个商人好上太多了。
离东方学宫时,已近傍晚。
陈均亲自驾车拉着熊横,熊横则望着西边那一点儿的残阳、逐渐的落到地平面之下。
“不知大王对于这位宋国公子,当以何重用?”
听到陈均声音,熊横立即回过神来:“哈哈,你且看我国事府,管官、管民、管军等,又岂能缺的了一个管商的。”
管商?
陈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对了,秦国使者明日可到?”
熊横出声问道。
自楚韩魏三国濮阳会盟之事传遍天下后,诸国无一不被震动。
身在漩涡当中的秦国,岂能不为所动,早有一月前秦国就已经派遣使者,来往郢都,算着日子也应该到了吧。
“大王,秦国使者冯章前日已至鄢城,明日必到郢都。”
冯章,又是他。
那个被熊横扣押许久的、在秦国为官的楚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