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回宫,早有刘太后携两位妃子相迎。
在寒暄了一阵后,又一起用过了饭,之后熊横回到寝宫当中,等候着许久不见的昭雎的。
天气尚暖,寝宫大门开着。
熊横端坐于长案之后,眼见得楚国右令尹、大司徒、上柱国大夫、昭氏一族首领昭雎从外走来。
“臣昭雎拜见大王!”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他的姿态一如既往的宠辱不惊,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难辨悲喜,要说这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似乎瘦了一点,黑了一点。
熊横又仔细打量了一阵,没错,就是黑瘦了些。
“哈哈!”
楚王的大笑,在寝宫当中回想。
“寡人离郢都将近两月,右令尹也离郢将近两月,寡人今日方才归来,右令尹昨日方才归来,可真是巧啊,来人,赐座!”
这时候,有两个寺人从偏殿中搬着一张长案过来,昭雎坐于楚王一侧。
“臣昭雎谢过大王!”
拜谢之后,昭雎方才是落座。
“启禀大王,臣自大王离郢都之后,便奔赴江东一郡,思虑到国事为重,这一路之上是半点都不敢耽搁,等到了江东郡后,臣便彻查臣司徒府下三司。后也因国事不可误,便火速从江东郡赶来,正好在大王前一日,就到了郢都。”
昭雎坦然说道。
“不知对于江东府三司,司徒可是有何处置之法?”
熊横都不用猜,就已经能知道,以昭雎之聪慧,必定早就想好了搪塞之词。
“回大王,臣昭雎身为大司徒,替大王执掌我户籍令、国税、国赋、如今此三司出事,臣难辞其咎,请大王赐罪!”
说话间,昭雎已经是起身,站到了熊横面前。
熊横记得他在去江东之前,就已经来过这么一出,看来昭雎对于大事化小,小事自罚三杯很是熟悉。
“哈哈,右令尹何罪之有,快快请坐吧!”
楚王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说道。
从熊横亲政至今,不管是朝里还是朝外,都任用了不少亲信,对于楚国上下的掌控力度,早已是今非昔比,但昭雎这样一个人,依旧是少不了的。
因为后面还有变法,变法势必会让楚国的臣子们站成两列,而昭雎就是另外一列的头子,这也是堵不如疏的意义所在。
昭雎闻言,顺势起身,在再度谢过熊横之后,又落座下来。
“大王,有江东户籍长者,勾结江东氏族,包庇同族,致使江东许多庶民,并未在大王户籍令之上,这也导致江东国税少予国府。”
“臣去之后,谨遵大王之令,彻行大王国策,与江东郡守共同审问查办,乱臣者皆是重罪弄处,以护我楚国法度不乱,大王威严不失!”
昭雎,这果然很昭雎。
刚才的认错就只是自罚三杯,而现在的说辞直接是将自己的过,又有变成功劳的趋势,一切就是在这不经意间,水到渠成。
只可惜上首的楚王,岂能是这么的好骗。
熊横略微思付后又大笑起来:“好,真好,寡人果然没有看错右令尹,此等不尊法度的臣子,留之何用,右令尹哪来的过,这是有功!”
听到楚王的肯定,昭雎端坐于长案之后,继续气定神闲地说道:“臣愧不敢当。”
熊横笑着走下来,昭雎立即起身,只见楚王一只手在他身上一边拍打着,一边说道:“何言不敢当,右令尹是当然当得起的,嘿嘿……”
到这里,他立即话锋一转:“寡人闻之右令尹在到江东之前,还专程去了一趟宛郡,之后在宛郡之地,也行了彻查户籍之事,右令尹这可真是深谋远虑啊!”
这……
听到楚王这么一说,容不得昭雎不动容。
楚王远在新城,这样的事他到底是如何听说的。
对了,莫敖,铁剑司!
呼呼!
大殿中极为安静,能够听得到昭雎徐徐吐了一口气。
“启禀大王,宛郡之地,距离江东不远,臣思虑既是江东有此乱,或许宛郡也当是有,臣为国事所虑,因而特意宛郡一行,好在宛郡彻查及时,没有如江东那般的酿成大错!”
真是难为他,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想到听起来这么合理的理由。
昭雎可真称得上是才思敏捷。
“此事,右令尹就做的更佳了!”
楚王又是一句赞许。
可昭雎在这句赞许中,明显感觉到不对味来,他立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应声。
“寡人还闻之,宛郡郡守白渊,乃是右令尹的挚交还有,对于右令尹素来是敬重有佳,相信右令尹在宛郡处事也是颇为顺利吧,否则又为何单单只住了三日就离开了!”
这下昭雎是彻底明白,楚王这是奔着谁去的,又是奔着什么来的。
宛郡,白渊。
去年昭氏祭祀大典,身为宛郡郡守的白渊就亲自在场。
又有那么一刻间,昭雎发现面前站着的楚王,和两月前的又有不同的,两月前的楚王对他是十分信赖,并且委以右令尹的重任,而现在的楚王,则处处表露着对他的不满。
“回大王,臣少年之时,学于临淄,白渊便是臣之同窗,故此一直有此同窗之谊,是臣之好友。”
面对楚王的问话,昭雎没有选择反驳,而是直接承认下来,只不过他在承认之前,是做了许多铺垫的。
“既是同窗,那必然是对其多有了解,寡人想问问你,其人才学如何,所长者何,寡人即位日久,却连这位宛郡郡守,是一直未能得见啊!”
熊横悠悠地问道。
昭雎的神情明显的地一愣,难道大王说了这么多的白渊,就只是为了问起才学吗?
“回大王,此人少时便聪慧过人,每逢老师授课,我等皆是苦苦求索,而白渊则一点既通也,到壮年之时,虽有国事缠身,但对读书之事,一直都未曾有废,臣闻其之所长,乃在于兵,乃在于纵横之策也。”
纵横之策!
听到这四个字,楚王似乎是有激动,猛地拍了拍手:“好啊,纵横之术好啊,方今天下大争之世,今日我攻你,明日你攻我,今朝是合纵,明朝则连横。”
“不管是这战,还是这交,都离不开这纵横之术也,如你所云,以此人的聪慧必然是精通于纵横之术了,寡人有此良臣辅国,何愁不安啊!”
面露喜色的楚王更是感概起来。
这让昭雎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明白大王到底要说什么。
“国之安,皆因大王英明也。”
昭雎附和了一句。
楚王却是将一只手,再次拍上他肩头:“这样吧,就由你给白渊去一封信!”
去信!
昭雎再是沉稳,眸子里也是闪过一丝惊讶:“不知大王所云是何信?”
“哈哈,自然是召白渊到郢都走一趟,寡人正好想见见他,此番去往濮阳,寡人联合韩魏二国,以合纵长之名,相约次年共谋伐秦。”
“为了能拉拢六国同往,寡人甚至派遣了黄歇为使者,去往齐国见寡人那义兄齐王,让他也出兵相助,可如今却还有一个燕国赵国不知如何办,听闻白渊有纵横之才,正好与他商议!”
话到这里,熊横长袖挥动,丝毫不给昭雎反驳的机会。
“对,一定要快,右令尹今日就送出书信,最好一月之内就让宛郡郡守来郢都,相信右令尹办得到吧?”
商议对赵燕的纵横之术?
这样的理由又如何能骗得过去昭雎,昭雎本能的就想到了新城郡守武盛,是怎么被楚王夺走了权力,变成如今的右将军,就怕白渊来可以,而想要回去就不大成了。
可看楚王的笃定的语气,还有他反驳的余地吗?
对此,昭雎就只能领命道:“臣遵令。”
他知道,不管他怎么辨别,都更改不了楚王的决心,答应才是最好的解决。
江东郡诛杀门徒,世人都会说他昭雎不值得追随,如今再以私信的形式,让白渊入郢都,那世人就会说他昭雎连信义都失去了。
试问,这样一个人还如何能做的了楚国的权臣贵族,昭氏一族的首领呢?
对于楚王的谋划他想得到,但无法辩驳,眼前的楚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楚王了。
“哈哈!”
熊横又重重拍击在昭雎肩膀上,表现的尤为器重:“哈哈,寡人就知道,我楚国的臣子当中,唯有你右令尹最是忠心,寡人对你的喜爱,可是要胜过所有人!”
这话不知道昭雎会不会信,反正熊横自己也不信。
事情商议毕,熊横以给白渊写信的名义,让昭雎早些时候回去,没做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