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有斥候从郢都而来,报于楚王,鄢城将军举兵一万,围困都城郢都,左徒屈原以未有王令为由,将其拒之城门之外,暂时虽未有攻城之举,但已有冲车楼车,列于城楼之下。
又有斥候从鄢城而来,鄢城大军尽出,奔赴郢都方向而去,从郢都往北逃窜的景季,在身后没有了追兵后,转而往郢都方向,看起来是要与景华会合。
楚国弄得动静如此之大,想必过不了几日,就会被列国所知晓,甚至如秦国这种虎视眈眈的,还会牵扯于其中。
这一日,风和日丽。
鄢郢大地一片晴朗,身处漩涡中心的荆山行宫外,安营扎寨的四千大军,却丝毫没有动静。
楚王出了行宫,亲自驾驶着战车,往大营中而去,由涓人郑怀率领五十剑侍,策马紧随其后。
还未至大营前,就已经听得有战国擂动,号角嘶鸣。
营寨大门打开,数百位将士阵列两旁,百余辆的战车一次儿在熊横面前排开,楚国军威之盛可见一斑,徐召治军的手段,也可知其高低。
营门当中,一列战车飞奔而来,至于秦王身前,方才是停住。
“臣徐召,拜见大王!”
其一举一动,还真让熊横有些阅兵的感觉。
楚王一阵大笑:“寡人不过是见你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特来此处看看,你到底躲在军营中在做什么,没曾想倒是以如此阵仗,来见寡人!”
徐召将缰绳一扬,下了战车来亲自为大王驾车。
“大王血变荆山行宫,威震楚国群臣,更是扬名于天下,我军中将士听之,无一不想见大王之容貌,今日让他们见识见识也好,有大王的士气,后几日他们必然能奋勇杀敌!”
“哈哈,你倒是不着急,也罢,那你就领着寡人,看看你是如何治军的。”
“臣遵令。”
徐召驾着车,在营中一圈。
虽明知此刻不会有敌袭,徐召的营寨依旧是十分的森严,鹿角木、刺马枪、沟渠之物,在营寨中是一应不缺。
整整溜达了一圈后,君臣二人方才是在营帐中坐定。
“启禀大王,那景华景季合兵一处,也不过万余而已,若想要攻破早有准备的郢都城,无疑是天方夜谭,大王索性不如等上他们几日,等到他们疲惫了,臣在发兵,将其击败于郢都城外。到了这时,景华之北有景大夫大军,景华之东有大司马大军,他才是算得真正的无路可逃了。”
徐召将大军驻扎在此,已有整整三日,且还无动静,他猜想是楚王着急来,前来督促他出战。
闻之此言,熊横摇了摇头:“徐先生真是将寡人小瞧了,景华景季之徒,早已是瓮中之鳖,寡人又何须将心思放在他们的身上。”
徐召微微有些意外:“那大王是说?”
“如今鄢城将军率军外出,那鄢城势必是空虚,此乃我楚国都城之一,岂能落入一群乱臣手中,置寡人的威严于何地?”
徐召这是听明白了,楚王这是想发兵攻打鄢城。
他细想了好一阵后,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大王有所不知,那景华镇守鄢城已有七年,其景氏族子弟,多在鄢城效力,此时景华虽走,但难保城中没有人镇守,这是其一。”
“其二,鄢城之地,城高而池深,当中黔首百姓又有几十万余,可谓是易守难攻,臣以为先灭景华景季,之后再以打出楚王大纛,以大军围困鄢城,不如三月,则城必破也,如今又何须强攻呢?”
徐召的话,不无道理。
更重要的是,如今叛乱将起,会有些氏族被景氏所蒙蔽,但他们一见到楚王旗号,必然会对景氏产生怀疑,待到时日一久,群起而反抗,这城池也就不攻自破了。
“不可,寡人方今亲政,岂能就让我楚国到处兴兵祸,此次叛乱,需当早已了解才好,此时此刻,别人要攻下此城,或许不大容易,可对寡人而言,不费吹灰之力尔!”
不知想到了什么,徐召面露一丝担忧:“大王是想亲自前往?”
熊横一挥手,长袖甩动,神情之上,笑容十分地的自信:“不错,只领四百卫士,寡人就可破了此城。”
与熊横的自信不同,徐召直接摇了摇头:“君王之安危,关乎之一国,君王何意以自身冒险,战场之上,刀兵无眼,大王若是有个闪失,该当如何?”
熊横一笑,就像是早就知道,徐召会这般说。
“先生应该知晓,我鄢城副将,乃是何人?”
徐召虽为齐人,但在入楚之后,对于楚国朝中人和事,做了不少的了解,被大王这样一提醒,他忽然反应过来:“大王是说越辛?”
越辛者,东越国公子是也。
当年昭滑灭越之后,以越国国都会稽城为东越国,为楚国封国,以越无肆为楚国封君,这越无辛者,乃是越无肆其弟。
说来也是越无辛运气好,因为善于鼓瑟,而被楚王槐最宠爱的妃子郑袖所青睐,后又被郑袖举荐给了楚王槐,得到了景氏一脉的支持,混到了鄢城副将这样一个位置。
“不错,正是如此,寡人猜测,景华率军而出后,多半就是以东越国的公子来将军守城,这位公子非景氏,也非我楚人,楚王槐不在楚国,就只与郑妃交好,寡人身旁有涓人郑怀,何惧一越无辛咦!”
徐召思索了一番,还是面露难色:“可臣还是觉得,不太稳妥!”
熊横知其谨慎,不想与之再说下去,便直接道:“寡人所来,并非是与先生商议,而是来下令,仅有我大楚四百卫士、五十剑侍,装备妥当,就等着寡人开拔了!”
直接下了王令,徐召还能如何说了,他只得起身行礼道:“臣遵令,臣恳请大王,每日派遣斥候,将所遇境况,尽皆告知于臣。”
“哈哈,先生的心意,寡人俱已知晓,但也请先生别忘记了,寡人是想让先生替我楚国,诛杀了那景华景季的!”
“是,大王。”
徐召没有犹豫,直接接令。
君臣又饮了一杯后,楚王离开了大营。
郎中屈侯乐点起军马,备好战车弓弩,四百余卫士出了荆山行宫,一路南下望鄢城放下而去。
鄢城者,列于荆山之南,汉水之畔。
顺着鄢城在下几十里,可至大江,可以说这里几乎是两条河流,汇聚之处。
土地肥沃,一望无际的原野,在这路铺展开来,能做为曾经楚国的国度,必然离不开富饶二字。
如今的楚国大城,楚国郢都之外,便是鄢城。
熊横这一路,都是跟着汉水而下,从正午出发,到第二日正午时,方见得那座屹立在原野之上的城池。
楚王站在车辕上,遥遥指着前方:“郎中,此间可是我楚国鄢城?”
说来他这个楚王也是可怜,从小就在秦国当人质,秦国当完了就在齐国当人质,就没有在楚国好好待过,就连行弱冠之礼的时候,也没能到这鄢城来上一次,祭祀祖宗。
“大王,那正是鄢城也。”
答话者,乃屈侯乐。
“好,好一座大成!”
放眼望去,城池修建的极其宽阔,列在面前的土黄色城墙,似乎是没有尽头,与天地一直连接在天边,工工整整,好似神人画出来的一般。
城墙算不得高,但却十分的粗壮,下宽而上载,隐隐约约间还能见得,上面有车马行与其上,一杆一杆的旌旗似乎要连在一起,后面是巍峨的城墙透出暗红于土黄二色。
古老、坚固、磅礴、厚重。
或许是远远见得这支军队行来,城墙之上战鼓擂动,响起了一阵呜呜的号角,接着就见到城门被缓缓拉起,一条宽阔的护城河,拦在面前。
楚王的大纛,就树立在行伍之中,纵然三里之外,也是能看得清楚。
那城中之人所不欢迎的,便是他这个楚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