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挑动一次是非的熊横很是高兴。
按照这个节奏发展下去,只怕是用不了多久,双方就能争斗起来,届时最终得力的,可是他楚王。
只不过,按照熊横如今所掌握的力量,在两强当中相比,无异于是萤火之光,因此他还需得积蓄力量,才能有一击必胜的把握。
在卫士中暗自扶持屈侯乐的事,熊横已经是交由司宫成謇去做了,至于徐召那边,他还没有吩咐到。
一则,徐召刚入学宫不久,什么都需得适应一段,二则不能什么事情,都让成謇传话,这样时间一久,成謇就变作楚王的代理人了,而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今日,又是天气晴朗。
与老令尹相比较,昭雎就没有来得那么早了,等他到时候楚王早已是用过了早饭,在院子里练了一套剑法。
“臣昭雎,拜见大王!”
眼下,昭雎就站在寝宫之中。
脱去了一身大氅的他,里面是一件深蓝的长袍,头上戴着玉冠,长发梳拢的一丝不苟,就连胡须也是精心修饰过的。
楚国众臣中,头一把交椅自然是景鲤了,这第二把交椅自然就是昭雎了,不仅是因为他是大司徒,更是因为他乃楚国上柱国大夫,昭氏一族的族长,在很多时候,他都可以左右楚国大司马昭滑。
如果说朝中还有哪个氏族能抗衡景氏的话,那必然是昭氏了,至于屈氏在屈原被流放后,地位就落于两家之后。
“哈哈,原来我楚国的大司徒来了,寡人知道大司徒要来,今日早早就起身,专门候着大司徒呢!”
面对他,楚王还是一如既往的熟络,一如既往的拉他坐下,在落座之后,一如既往地有寺人端来那碗羊肉汤。
“请大王恕罪,是臣来迟了。”
昭雎赔罪道。
熊横则表现得十分大度:“无妨,大司徒国事缠身,来迟又有何妨,这是寡人特意为大司徒所备!”
昭雎起身,再度谢过楚王后,方才吃起来。
两位老师,一人一碗,这就叫做一视同仁。
不同于令尹的细嚼慢咽,昭雎虽举止庄重,但却也吃得很快。
“多谢大王赏赐!”
放下餐具,他又再度说道。
“哈哈,寡人能回郢都即位,全赖大司徒之功,你与寡人又何须如此多礼。昨日令尹来时,给寡人讲了春秋五霸齐桓公的意思,他说君王待臣,当如齐桓公待管仲,他还一国不可二君,君王待臣子也不可容二心,就如秦孝公一生所信者,唯有商鞅一人,才致使秦国变法强盛,不知今日大司徒要讲什么呢?”
熊横漫不经心的随口那样说了一句。
所有的事情在他口中,已是变作了三种版本,他就不信景鲤能找南后核实,又能与昭雎坐在一起,心平气和的谈一谈。
昭雎眼神微微闪过一丝异色,好似白驹过隙,就只一下。
“那这春秋五霸的典故,大王喜欢听吗?”
“寡人自然是喜欢了,否则要让寡人学那些枯燥无味的经典,那才是真正的无聊,寡人在稷下学宫时,就最怕听这些了!”
把玩着面前的酒爵,楚王似百无聊奈道。
昭雎面上微微露出些许笑容,能看得出,他平素里将自己保养的很好,一口牙齿特别的白。
“那臣今日也就为大王说一说春秋五霸的故事,不知大王是否知晓,这五霸是哪五霸主?”
熊横面上流露出得意:“这个简单,晋有文,齐有桓,秦有穆,越国有勾践,吴国有夫差,我楚有庄王。对了,大司徒不会是要向寡人讲楚庄王的故事吧,这寡人可是耳熟能详,所为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说得就是楚庄王是也!”
这个就叫做先发制人。
在昭雎那双透着理性且怀疑一切的目光下,熊横总感觉昭雎看透了自己,总感觉他猜得到自己在装傻充楞,也因此熊横推测,他必然会说出楚庄王的典故来,来试探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在学楚庄王。
熊横主动说出来,这个就叫做先发制人。
“太子真圣明之君也,所为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乃是在说楚庄王即位三年,从来不问国事,碌碌无为,到三年后忽然发奋治国,令楚国强盛,其后又北上大败晋国,成为天下霸主,更是有洛邑一游,问鼎中原一说。”
“正是,大司马所说这些事,寡人知道,而且楚庄王在时,汉中之地皆为我楚国之土,非他秦人之地!”
昭雎一番话落下,熊横紧跟着附和起来。
“那大王可知,楚庄王为何要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呢?”
这……
这话问得。
当然是楚庄王即位之时,楚国权臣当道,楚庄王只得装出一副不问国事的样子,让权臣放松警惕,又在暗中积蓄势力,等到三年后时机成熟,再将他们给击退。
熊横不好回答啊。
若是他说出了他所知的真实原因,那昭雎必然会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样的大王啊,可若是编的太离谱,昭雎自然也能知道他在撒谎。
昭雎此人,不站南太后,也不站景鲤,甚至还有迎回太子,主动抗秦之功,这不管怎么看,都是忠臣,按理来说,熊横都应该与他亲近。
但昭雎也是一名权臣,是一名大氏族,楚国最尊贵的贵族,要想战胜秦国而一统天下,就必须得有比秦国更加完美的制度,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扫掉权臣,因此昭雎也是熊横潜在的威胁。
要是不加以制止,或者没有压制他的手段,那昭雎必然是景鲤南氏之后,楚国又一大权臣,楚王变法路上的绊脚石。
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考虑,昭雎都没有成为自己人的潜力。
一阵深思后,只听熊横说道:“寡人明白了,大司徒这是在教导寡人,真是用心良苦啊!”
等了半天,楚王就只说了这样一番话。
教导,至于是教导什么,倒是没说出来。
如此,这场博弈的皮球,就又踢到昭雎总觉得楚王不对劲,但也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
就在这时候,又听得楚王说道:“楚庄王时,用三年学习治国之道,其后便执掌牛耳,令我楚国日盛,寡人还需五年才能亲政,寡人用这五年的时间来学习治国之策,岂不是五年不飞,一飞冲天?”
话落之时,还不忘洋洋自得。
昭雎神色微微有异,接着便放松下来,他似乎是明白了,楚王个性到底如何呢。
“大王所云在理,倘若大王在亲政之前,认真学习治国之道,将来亲政之后,面多诸多事也会是轻而易举,既然大王对楚庄王之事如此清楚,臣就为大王讲一讲春秋另一位霸主秦穆公吧,大王若要强楚,则必先要抗秦,若要抗秦,则必先要知秦,如此方能百战而不殆。”
这也倒像是昭雎说出来的话。
在楚国朝堂上,若说抗秦的臣子,昭雎敢称第一,没有人敢称第二。
君臣二人又是移步到旁边偏殿,这里乃是楚王的书房,授课之事尽在这里。
“秦穆公,嬴姓,秦氏,名任好,其父秦德公生有三子,任好为少,秦恬为长,秦载为次,秦德公薨后,传位于长,是秦宣公也,此人在位十二年,生有九子,薨后,未传位于子,而是传于其弟恬,为秦成公,成公生有七子,薨后,也未传于其子,而是传于任好,为秦穆公,此所谓兄终弟及是也,由此可见,秦人之慕强……”
不同于景鲤的夹带私货,昭雎是一言一行,皆不带个人感情因素,宛如旁边一边在讲解,只将事情原来的样子一一道出来。
秦人慕强,这点熊横岂能不知。
宣公自以为九子无一人能堪大用,才传位于成公,而成公也是如此,终于等到了一个满腹才华的君主,那就是秦穆公。
时至今日,秦人依旧还有此传统。
八年前,秦武王在洛邑绝膑而亡时,就曾托于丞相甘茂,让其将远在燕国为人质的嬴稷接回来做王,而不是传位于仅有几岁的太子。
“穆公之前,秦都乃一西陲小国,与狄人混居,与我楚一样,被中原诸国所耻笑,穆公即位后,任用贤能,广纳谏言,有百里奚之臣为其谋,只用了几年就打败了晋国,并且俘获了晋公。”
“后来东出无力,经历了两场大战外,秦穆公又独具慧眼,挥动大军向西而去,灭狄国上百,开辟土地千里,更是一路南下,抵达巴蜀之地,与我楚相争,令秦国一跃成为西方大国,以一人之力,为秦国打下百年根基,时至今日,穆公还依旧影响着秦国,这便是春秋霸主的作为!”
这次楚王没有昏睡,反而是听得津津有味。
昭雎讲的详略得当,知道哪些是重点,哪些不重要,若只论当老师的话,他可要比老景鲤高明多了。
自古道,就有那长江后浪推前浪,景鲤毕竟是老了,而昭雎却是风华正茂,政治生涯的壮年。
“穆公真明主也,不仅任用客卿,更是真正做到了礼贤下士,不耻下问,如今在观秦国之侧,狄人唯有义渠一支也!”
义渠王开始与芈太后谈恋爱了没有,熊横也不得而知,毕竟这是私通。
不过倒是能算得出来,嬴稷二十八,秦太后大概也就是三十多岁,这个时代人都寿命短,三十多岁生孩子,已经是极限了。
纵然孩子没生下来,但勾搭已经是勾搭上了,要是有什么办法,给义渠王通个信,就说秦太后要杀你,快跑,那就真有得看了。
“大王所云正是,秦穆公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秦国,其功劳不可小觑,这便是君主圣明,于国大幸之意!”
讲秦穆公的典故,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了。
给楚王树立一个榜样,让他成为秦穆公那样的君主,至于为何不是秦国的另一个榜样秦孝公,自然就很明了了。
因为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割掉了贵族们的头颅,他昭雎可不就是个贵族。
这也让熊横在内心里明白,昭雎对变法不是那么认可的,或许放眼整个楚国勋贵,就只有一个屈原吧。
“那大司徒是说,向秦穆公学习,便能成为一名圣明的君王?”
“当然。”
“寡人明白了。”
对于景鲤南太后,熊横表现的玩世不恭,不喜国政,这让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至于昭雎,则实在是太过暧昧了些,一时半会儿间也道不清,说不清,因此就稍稍收敛了一些。
昭雎来的很晚,却走的很早。
走的时候还没到中午,楚王留了,他也没吃饭。
也许,他不在宫中逗留,只在表明,他只是楚王太师,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吧。
今日的午饭,是鲜美的大江鱼,楚王最喜欢的蒸鹿肉。
战国时代,连辣椒都没有,更就不提什么丰富的作料了,因而楚王所能尝到的,在很多时候就只有甜、苦、鲜,咸。
甜那是糕点。
苦那是拌菜或是蔬菜羹。
这二者熊横都不喜欢,因此就只有这真蒸鹿肉了。
青雉在一旁侍奉着,杯酒没酒,那就斟酒,碗中缺汤,那就加汤,若是淡了,那就调点盐。
熊横吃过后,抹着肚子极为惬意。
“大王,今日怎得不见太后召你过去?”
“也对,寡人估摸着,也该来了!”
吱呀,宫门推开。
“启禀大王,太后驾临。”
寺人的声音刚落,就见身后跟着四个婢女,四个寺人的南太后,跨过门槛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