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安面包座驾第十五次毫无预兆地熄火后,王石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低咒了声“操!”
这一砸,老旧的方向盘不堪重击,硬生生被大力掰断一截,“啪嗒——”一声,华丽丽滚落到驾驶座椅下。
一个赫然醒目的大缺口跃然眼底,王石心里正淌血,这是他最后的资产了!
连忙弯下腰,把手伸到座椅下就是一通胡摸,摸了半天也没摸着,随着他的动作,一张还算耐看的脸被挤压在方向盘上,面目扭曲着,乍一看,仿如厉鬼。
这时,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他连忙收回手,下意识在自己的白色衬衣上蹭了两把,飞速接起。
那头,戏谑含讽的声音传来,“王大导演,事情办得如何了?没什么问题吧?咱秦导可是说了,迟到一秒,合作免谈!”
“一切顺利!保证没问题!”王石连连保证,看着后视镜里那个点头哈腰、满脸讨好的男人,他的心里在冷笑,可是笑罢,又觉得自己着实矫情!
早就是变得市侩不堪了,还要自尊心做什么?
毕业五年,从一开始清高自矜,到如今屈从现实,他早就把骨子里那份电影人的清高剔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执念,或者说是梦想。
苦苦挣扎,只为那一点点萤火之光,值得吗?
午夜梦回,他躺在狭小逼仄的地下室里,一遍遍问自己这个问题。
不是没有动摇过,可是第二天醒来,他还是会忍不住去捣鼓那些机器,去润色剧本,去拉投资、找合作。
这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动作,就像每天肚子饿了会吃饭,尿急了要蹲茅坑,变成了一种本能!
他也曾像戒毒般捆绑住自己,不让自己做那些事,可是根本没用!
戒不掉了,一辈子都戒不掉了……
所以,他想,就这样吧,或许有一天他的手断了,没办法再扛起摄像机、写剧本;又或许某一天他死了,连意识都没了,这一切才能真正结束。
疯子!痴儿!这是王石对自己的评价。
自嘲地笑笑,王石放下手机,松了领带,点了支烟含在嘴里,下车打开前盖,仔仔细细检查起来。
都说“久病成医”,面对一辆经常罢工的长安面包,王石还是相当有经验的。只见他三两下,这里扭扭,那里捅捅,要死不活的某长安,终于再次哼哧起来,虽然还是有气无力,但好歹能跑得动了。
将车停在一家麦当劳快餐餐厅前,他看了看手表,眉心一皱,大步流星踏了进去,步伐急促,神色匆匆。
“麻烦,一百五十二个汉堡,五十四杯可乐,六十七杯芬达,三十一杯雪碧。”无视周围众人投来的惊异目光,王石顺溜地说道。
夜辜星手下一顿,还是按照顾客的要求打了单,“一共3040元,谢谢。”
清脆略带空灵的嗓音让他取出皮夹的动作霎时一顿,下意识抬起眼皮向说话人望去,顿时眼前一亮,很美丽、很年轻的女人……不,女孩儿。
可是当他对上那双眼睛时,王石震惊了。
第一反应是怪异,没错,就是怪异!
女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瞳眸很是好看,这点毋庸置疑,可是其中的冷漠、淡然,还夹杂着一丝过尽千帆的沧桑,洞悉世事的了然,这些都不该是这个年纪的女子眼中应有的情绪。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夜辜星眼里暗光飞闪即逝,不动声色敛下眼睑。
王石一愣,瞬间回神,心里暗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好几年,这会儿竟看人家一个小姑娘看呆了去,看来定力不够啊!
现在,富裕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早熟,这也没什么奇怪的。看这姑娘相貌出众、举止优雅,想必家境富裕,做兼职体验生活恰好被他给遇上了。
王石看看时间,不由得有些慌了,催促道:“能不能快点儿?”
“麻烦您再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赵昕笑容可掬地回应道。
而辜星则是表情欠奉,她不喜欢这个男人过于世俗圆滑的打量,像在挑选一件货物。
一百五十二个汉堡,外加一百五十二杯饮料,足足装了四个大箱。
夜辜星和赵昕帮忙把东西搬上车,王石随手指了个人让跟去帮忙,回来的车费他给报销。
这一指,正好指到了辜星。
夜辜星朝赵昕点点头,上了那辆长安面包。
麦记对于这样的“大客户”,向来要求服务到家,就跟送外卖大单一个理,这是她的分内工作,夜辜星没想过拒绝,即使她不太喜欢这个人。
九年娱乐圈生涯,习惯了大银幕,她每做一件事都会把自己放进一个特定的角色里,扮演好属于自己的戏份已经成了习惯。
在其位,谋其职,当其事,她深谙其理,无论是三流艳星,还是夜组组长,抑或情报科普通科员,她都在努力扮演好每个角色。
王石利落扒拉着半残废的方向盘,看了眼车内后视镜,朝辜星交待:“等下麻烦你把汉堡分发到每个人手上,至于小费肯定不会少。”
“不用。”辜星声音淡漠,眼神无波,看不出喜怒,这是她的工作,既然拿了工资,就不能再收小费。
王石一愣,转念一想,心里暗暗自嘲,富家千金哪里看得上这点小钱,遂悻悻作罢。
夜辜星瞥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嘲讽,淡淡移开目光。
抱着一大箱食物下车的时候,四周布景也映入眼帘,夜辜星脚下一顿,微微失神。
一群工作人员正搭架外景导演棚,灯光师在试调灯光,摄影师叮嘱专业人员如何架轨道摆机位,发电车、服装车、道具车一切就绪standby,化妆师提着铝合金制化妆箱步伐匆匆,讲戏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
眼前明显是一个拍摄现场,而且规模不小,怕是大有来头。
余光瞥见朝这边缓步走来的一个黑色身影,夜辜星下意识压低了帽檐。
黑色西装外套,长发被一丝不苟盘起,配上那张公事公办的脸,袁青永远都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御姐”相。
只见她朝王石略一颔首,平声招呼道:“王导。”
王石抹了把额上的密汗,躬身上前,讨好地笑笑:“袁小姐,不敢当,不敢当……不知道秦导什么时候能拨冗见小人一面?我已经为剧组所有工作人买好了午餐,您看……”
袁青面无表情扯起一抹笑,不达眼底,“抱歉,我们已经叫过外卖,如您所见,现在已经开工了。”
笑意僵硬在唇角,王石面色稍冷,“你什么意思?”
“您”也不用了,直接换成了你。
袁青抬腕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二十,意思是说,王导您迟到了将近一个钟。”
“现在明明是十二点二十,比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早了十分钟,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王石气愤地指着自己的手表,反驳。
袁青面不改色,面孔僵直,“可能您不太清楚秦导的规矩,一旦进组,所有工作人员的时间都要自动后调一个钟。无疑,在我们看来,您的确是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