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火从胸腔直冲脑门,知了闭眼,抬手就是一铁棍敲下去。“烦死了!安安静静的做你的美男子不好吗?能不能让人睡个好觉!”
只听愉悦啊一声惨叫,捂着脸不动了。知了慌了,也不知道敲着他哪里。从木板下坐起来,看见他趴在自己腿上也不说话。
“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敲你眼睛了?”知了也不管自己鼻血直流,拉着愉悦就想看个究竟。
只见愉悦神色怪异,低头捂着脸不敢看她。女孩薄薄的衣衫下,心跳如鼓。“你脸怎么了?我看看。”
“你的心是热的。”愉悦伸出手朝她抓来,他脸色如常,没有一星半点受伤的样子。
“废话!人心凉了!就死了!你看什么呢?”知了脸色如猪血,见他看猎物那般看自己。一屁股溜到床头。
“我可没真打算跟你过日子。我可不想生出的儿子跟你一样不着边。”
“那你会给我生儿子吗?”愉悦扑过来抱住她,床就那么大,知了无处可躲。那手臂绳子般越收越紧,勒得她喘不上气来。
“拜托谁跟你生儿子。我要休息了,没心情跟你闹。”知了又累又困,脚掌伤口隐隐作痛。他却有心情讨论生儿子的事来。那双手还捏着自己的腰不放。一巴掌把他打下床,愉悦的纤细手指划过她胸前。
知了顿觉心口一痛,低头仔细看胸前有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不偏不倚,扣在心脏上方。“你是不是狐狸啊?专吃人心的那种?”
地上的人被打傻了一般,眼神如墨,眸子里呼吸急促,巴掌印清晰扣在他脸上。愉悦咬着嘴唇,用手捂住鼻子。哼哼着,敢怒不敢言。
“这下扯平了,我鼻子被你砸出血,你鼻子被我打出血。公平。”躺了一会,见他还在吸鼻子。
“不睡觉会死人的。拜托你行行好,别作妖了。你又怎么了?”知了起身推推他,见他泪眼汪汪抓住自己的手。
知了凑近细看,愉悦鼻子流出一股股清亮带着血丝的液,体来。“你上火了,还是鼻子磕坏了?”愉悦一动不动,目光炯炯。眼珠子落在她胸口上。沙哑着嗓子说:
“我口渴。”
知了看看他,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雪白的,胸口上,一种无法言说的暧,昧,气氛在两人间缠绕。
知了凌乱了。拿起铁棍,起身撵人。房门关上片刻,屋里屋外瞬间安静。愉悦看看天,又看看紧锁的门窗。靠着墙坐下来。他笑了,摸着胸口自语道:“人心是热的,阿豪是,知了是。可有了心会疼的,一点都不好。”
“你坐我房间里作甚?”知了消停片刻,蛮子却遭了罪。愉悦搬个小板凳,坐在床前,那眼神有几分慈祥老父亲的味道。蛮子睡觉从没被人这样直勾勾盯着过,浑身不自在。
“做小孩子真好。蛮子讨厌我么?”愉悦问。
“谁对姑姑好我就喜欢谁。可你,把阿豪哥哥气跑了。对你这木疙瘩,我可喜欢不起来。”蛮子翻身背对着他。
“只要你不欺负姑姑就行。还有离我远点,我要睡觉了。”
愉悦伸手替他拉拉被子,院子里很静,他能听见细微的呼吸声和院子里雨水滴落在石板上。滴答滴答,他握拳捶捶胸口,胸腔里闷得慌。他把那枚纽扣抛起,摊开手,收拢五指,塞进兜里。悄然走出院子。
无数次想杀你,无数次放过你,这算不算爱。那颗跳动的心脏,放她那里挺好的。枯萎的心,需要,爱,的滋养。
爱一个人太累。等待被爱更累。爱是相对的,你不知道它哪一天,何时回来。等到深陷其中,它又随风而去。身体里的那颗心啊,总是被一个不知名的贼给偷偷换了。那里装满了孤寂,不解,嫉妒和仇恨。
他在黑夜里来去自如,没人会注意到他。他的影子如黑夜般落寞,走进破庙里,用手舀院子里的圣水喝。心口清凉如雪,他不适应,用手一下一下敲打胸口。
“回来了?”忆香从屋檐上落下。
“睡吧,我也困了。”愉悦神色疲惫,现出真身扎进土里。忆香还没来得及惊喜,只得失落叹道:
“不理我还不如不回来。我为什么要让你恢复记忆啊?真是找罪受。”
视线朦胧中,眼前佛光普照。知了用手指撑着打架的眼皮子,瞪大眼。几番下来,才看清大仙抱着一朵雪白莲花,那莲花比它身子还大。莲心灯光闪烁,一呼一吸间,随时可能熄灭。
大仙把莲花移开,知了看见那张拧巴的脸,小耳朵紧贴在脑袋上。知了看看窗外,再看看它,天还黑着。垫着枕头倚着脖子看着它,眼皮子又合上了。呢喃道:“小神仙也失眠啊!”
然后,她的大脑被电了一下,眼皮被一双爪子扒开。那拧巴的小脑袋凑的更近,眼泪珠子快落她脸上了。
“怎么了?有人刨你祖坟了?”知了坐起来囔道。
“跟这差不多!我的莲花灯快熄了。我也快完了。”这是神仙送它的莲啊。
此灯不息,仙缘不散。
它用命忠诚护着,拔下一身毛发,用心灌养,花瓣上写下无数赞词,没请来天赐。皮毛不会变成云朵,莲花没能结出果实。灯芯就快燃烬,他却想不出一点办法来。
“用你的血来灌它,它不能熄。”林间躲躲藏藏的日子还要多少年,它等不了。哪天那道长心情不好,活剥了它的皮。它怕死,它想活着,以神的名义活下去。
知了嘶啦一声,咬咬牙,任它把自己手指咬破,血滴落在莲心里。微亮的灯芯遇见血珠,噗呲一声,白光一闪。灯熄了,莲花化作水雾消失不见。
“不不不!我的莲花!我的莲花!”
“我的莲花啊!”大仙绝望跳着脚,肩膀抖动着,趴在床上哭得像个小孩。泪水哗哗间被褥湿了一大片。
“这怎么消失了?”知了咂舌。
“仙讲机缘,遇见你们哎……也罢,无缘无缘。”
知了吞吞口水,卑微问道:“能有什么补救办法?细听遵命。”
大仙悲从中来,红着眼珠子扑上去,张开大嘴就是一口。“怪你!都是你们这无间人类!”
说完,撞开窗户跳进院子,片刻,连同哭声一起消失。知了悲叹,脚废了,这下手也废了。好在它仁慈没有一口咬掉脖子。明天给它多上几柱香,就当赔罪。
风吹得她脸蛋生疼,知了缩进被子,却没勇气去关窗户。
窗户轻轻合上,白狐在窗外观望,见屋子里的人沉沉睡去,这才跳上屋子,雪白的身子钻进草丛。如风远去。
神婆念了一天经文,谢易跪在林子里听了一天。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也不敢去打扰她。神婆说需要安静他是连屁也不敢放大声了。上次因为顶撞神婆,一顿饭没给她带,那一巴掌让他耳鸣了好几天。睁眼闭眼就感觉有鬼拿着鞭子抽他。他知道,那是假的。可让他不害怕,他做不到啊。遭了几天罪,他是连哭带跪,上连十八辈祖宗,下连子子孙孙发誓了个遍。神婆才勉强放过他。
等我厉害了不整死你。谢易心里把和神婆沾亲带故的人都问候了个遍。这会跟条狗样趴在神婆身后。张嘴闭嘴,吞了几口唾沫也不敢吱声。搂着肚子,只盼着面前的蜡烛快点燃完。
草地被折腾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地上用蜡烛摆成一个圈,圈中黑袍子下盖着小骨架子,袍子上放着那件体恤和一个小铃铛。蜡烛燃了大半,蜡油落成鸡蛋大小的晶快。
“妈,妈。什么时候完啊。我趴着好累。”
“快了。马上就好。”盘坐半天的神婆柔声回道。
谢易支着耳朵,看着这座木雕泥塑,身子没动,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吧啦个不停。嘴皮子起褶子了也没见她要口水喝。那声音起起伏伏,跟说悄悄话差不多。蚊子比这声音还聒噪呢。不过谢易还是听出来了。她念的是超度经文。满腔怒火只得独自发泄:
死疯子,谁稀罕跟你学这个,生怕人听见似的,我就不会上网查啊,我自学不会啊。你现在死了我马上给你超度。
“好了。天黑了就把这个铃铛带去。”谢易满腹牢骚间,神婆已经把那小骨架子度回铃铛里。谢易回神,满脸堆笑,躬身问道:
“那我怎么做?”
“你只需要在夜间把这件衬衫放回落落房间,趁她熟睡,轻摇铃铛。记得的一定是熟睡!现在团团已经沾染了落落的气息,她不会发现的。等团团进入那孩子的身体,那孩子的魂魄会出来,然后你用铃铛贴上符纸带回来给我。千万不能出差错,我现在还不方便露面不能被人发现。”她可不想被抓起来关住,牢房里太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谢易点头,一一记下。刚转身却变了脸色,普通一声跪下,磕头撞钟,咚咚咚,硬是在地上敲出个泥坑来。
“师傅,师傅……”谢易不知道说什么,只是不停磕头。起初他是诚恳拜张道长为师,现在又偷偷跟了神婆。虽然算是被逼迫,但是一徒从二师这是不敬。他才入门就犯忌讳。想想当初自己那么忠诚,见得这场景张道长岂会放过他?
哪知张道长却笑着摆摆手,靠着大树怀抱双手。“无妨,无妨,不碍事。我知道你小子心术不正。我和这老太婆也是熟人。”
“师傅……”谢易心里松口气,低头站起来瞧张道长脸色,见他依旧眯着眼无半分责怪,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你怎么出来的?”张道长好奇问道。他穿着平常百姓家的衣服,脚上穿着帆布鞋,那头飘逸长发剪成了寸头,脸几天没洗,胡子邋遢的,耸着肩膀。那点仙风道骨的气质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落进村民堆里,说他是道长,怕只会笑掉别人大牙。所谓入乡随俗,他倒是展现的淋漓尽致。
神婆抬起眼皮,眼珠子一片阴翳。她不想回忆不堪的事,偏偏这没皮脸的人爱提。“老娘的事与你何干?”
“对对对。与我何干?”张道长碰了一鼻子灰,反倒不生气,乐呵呵道:“妹子,祝你心想事成。你干什么我不管。不过那夏知了和那愉悦的命你别玩进去了,给我留着。我要他们的孩子。”
“哦?你想干什么?”神婆拉长声音,表示好奇。
“我干什么与你有关系?”张道长反问。见神婆不悦。改口道:“哎呀,我有点私事得离开一段时间。我想干什么嘛?跟你虽然不一样,但也是殊途同归。我走了啊,记得啊,对了,那黄皮子要真成了仙,在它成仙时扒下它的皮,那可是大宝贝。给我留着。”张道长挥挥手,大步远去。
神婆勾勾嘴角,不置可否。
“师傅……”谢易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这才体会到有两个师傅的烦恼,做狗孬,他现在做了两个师傅的狗。谁也得罪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