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本是林中仙,奈何落入牢笼间。
笼子里卧着只鸟儿,嘴如钉,身似铃铛,尾如尺。细柳般的小爪子扣住笼子,黄金眼怒视着张道长。
谢易用棍子拨动它,画眉张开双翅扑过去,隔着笼子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血印。“小东西,挺凶的!看我不折了你的翅膀!”
“放她出来!”
谢易听言打开笼子。画眉在屋子扑腾几圈见飞不出去,停在灯罩上张着嘴喘气。
“师傅它不听话就该好好收拾,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行就两顿。”谢易眼里冒光,说着从腰间抽出斩妖棍。
“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多事?滚一边去!”张道长揉揉眉心,这样的徒弟让人头疼。
“忆香,我不会害你,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把你当女儿看待。”
灯罩上的鸟儿对着他的脸狠狠唾了一口。张道长擦擦脸,正襟危坐。对着头上的鸟儿说道:“我来这也是为了完成师祖交给我的任务。”
“多年前,山里出现一只大妖,吸收大地之气,及日月精华而成,渐渐有了灵识。本体压在山庙之下。山神愧对他,与他颇有渊源,收其为徒。不知何日因何缘由杀了进山里的人,饮其血,食其骨肉。魔性大发便一发不可收拾。林中其他灵兽纷纷效仿。眼看村庄周围的人很有可能会被杀光,山神联手我家师祖封了林中野兽魔性。”
“山神念其生灵都是为自己所育,心生怜悯,让那怪物修人性,化人心,去掉魔性,修成正果。”
画眉一阵沉默,坠地成人,双臂仍是羽翼,脸色苍白无力,气息虽弱,眸子杀气腾腾。谢易后退一步,躲在张道长身后。
“你给我编这故事是何意?”
“你先听我说完嘛。我师祖和山神是挚友。我又怎会害你?”
“噢?说吧,我听着。”忆香伸出羽翅接过水一饮而尽。
“山神和我师祖一道都是爱游山玩水,不务正业之人。山神至受封后基本没管过这人间的事,都是门里些小徒弟打理,没大事见不着他一面。”
“然后呢?”忆香问。
“然后我怎么知道?不过,当初封杀魔妖时有几个跑了。压在山下的大家伙想趁机跑出,没成功。跑掉的掀不起大风浪,也没人管了。”
“再然后呢?”忆香问。
“再然后不该问你嘛?我的小山神?”
“你开什么玩笑?我?你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的玩意。你叫我山神?”忆香笑道。
张道长喝口茶,捋着花白胡子问道:“也是奇怪,你灵力倒是越来削弱了许多。去哪了?给人了?浪费了?”
忆香哈哈笑着赶紧岔开话题。“这不被你打伤了呗。你说你为了完成你师祖交给你的任务,什么任务?说不定我能帮上点忙,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抓妖呗。还能有什么?”张道长坦然耸耸肩。
“这莲花是个好东西,高雅神圣,古有****教化世人之说。”
忆香转身推门而去。“满嘴胡言乱语,我没心情听你瞎编故事。”
知了洗完澡,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愉悦盘坐在床上,出神看着电视。看他呆头呆脑,知了无语道:“你沉浸在自己世界里,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坐我衣服了,起开!”
愉悦稍稍挪动身子,眼眶里有了泪水。知了笑道:“一个梁祝就把你看哭了?看来你还是有心嘛。”
“我只是觉得很像我们。”
“像我们?哼!跟你这呆头才倒霉呢。人家梁山伯可不傻,再说,我不是祝英台。你春心萌动了是不是?”知了笑着凑近他。
愉悦红了脸,扭过头。“我没有。”
“噢,不错,小表情越来越丰富了。”
知了吹干头发,爬上床。“声音调小点,坐过去,别打扰我睡觉。”刚躺下,愉悦拉着她起来。
“着火了。”
“哪里着火了?”知了吓一跳披上衣裳下床。愉悦拉住她。
“电视里。”
“仙人板板!能不能不要一惊一乍的。我很烦你啊!”知了刚躺下又被拉起来。
“陪我看电视。”愉悦抿嘴微笑,面上有一丝委屈。“阿豪就这样陪我的。”
知了心头一痛,睡意全无,怒道:“你还有脸提他。都是你,我们现在才弄成这样,祖宗十八代脸都被你丢尽了。”
“陪我看看。”愉悦撒娇道。
见他眼眶微红,似乎委屈得很。一副不解世俗神态。知了擦擦泪,叹道:“看吧。我陪你看。”
两人并排盘坐在床头,愉悦一把抱住她,知了直觉浑身僵硬,肩头那只手冷的她只骂娘。
“拿开!”
书院着火,梁祝救火,一群人呼天抢地,哭喊的死去活来。
他不懂情,却跟着剧中人物一起流泪。
“抱着你就不冷了,真好。”
知了翻翻白眼,无奈道:“我冷啊,大哥。”见他没别的动作,只得把被子套在身上。乌龟似的卧在床头。
“还看啊,我不行了,明天还干活呢。”知了努力睁大眼,剧情看了数遍,她早于熟烂于心。“等有时间我讲给你听。”知了终是熬不住,闭上眼靠着愉悦睡着了。肩头那只手也渐渐暖和起来。
愉悦看着熟睡的知了,神色复杂,突然眉眼带笑,轻声道:“原来拥抱一个人真的很幸福。”
阿豪说:一人砍柴,一人温水,熬出的粥是甜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他来晚了,又恰似刚刚好。
青草上有蝴蝶的羽粉,树林是山神跳动的心脏。暖阳爬出云层洒落在林间。万物苏醒,蝴蝶振翅,鸟儿洗浴,生灵游走。知了把手伸进水里,溪水清透,一只螃蟹悄悄缩回洞里,水草浮动,男孩搬出石头摁住它。螃蟹挥舞着钳子在她眼前放大。
“我不要!拿开!”知了昏昏沉沉间,似梦非梦,男孩一声狞笑,螃蟹扔进她嘴里,脖子一紧,呼吸一滞。
睁开眼就看见愉悦放大的五官呈现在眼前,面容狰狞,双手用力收紧。“放,手,我,的脖子,快断了。”她已经双眼泛白,脸红如血,伸手去拍愉悦的手。
得到新鲜空气那刻,知了推开他,缩在墙角。惊恐审视着眼前这斯文败类。“看不出来啊,你,你千方百计的想跟我在一起,就是想杀我啊。你,你离我远点。我叫人了!”
“是有蛇,有蛇缠着你脖子。”愉悦白净的脸一半露在月色里,一半隐在黑暗中。看着还是那么人畜无害。
“蛇,什么蛇?不是你?我都叫你放手了,你还使劲掐,还好我脖子不是面糊的。”知了摸索着下床。睡意全无,这半夜杀人不眨眼,她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的。
奶奶和莽子睡得很好,丝毫没受到她的影响。知了叹息,月色也变得灰白,黑夜随时有恶鬼出没。
“旺财,我来陪你了。”旺财见是她,伸着懒腰靠近她。知了一屁股坐在柴垛上。
“这觉睡不踏实了。大仙,你在哪?陪我说说话吧。”当时她很怕它,怕它哪天不高兴就把自己杀死了。现在看来,人比妖可怕多了。
“你别过来啊!我可没得罪你,为什么要杀我?”知了见他靠近,放下灯拿起锄头。
愉悦见知了和旺财对自己都不友好,坐在门槛上无辜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有蛇。”
他一晚上没睡,脑海里浮现很多东西,有过去的,现在的,剧里的。还有未来,他开始幻想接下来的生活。然后一条白带子从床头落下,落在知了头上,缠住她的脖子。知了哼一声,眉头皱着,没有醒来。白蛇朝他笑着,露出尖牙。
“放开她!”愉悦扑过去,白蛇顺着墙角爬走了。知了睁开眼,惊惧的看着他。
“你就是那条蛇吧?最毒不过人心。”知了卧下来看着手掌,掌心带着淡淡玫瑰香味,结茧的十指不像往日那么粗糙,看上去清亮许多。这就是他假装温情骗取她的信任,等她放松警惕,找个合适的机会杀了她,一定是的。
等他醒来,家里已经人没人影了。知了推着奶奶离开了。
门外闯进披着大衣的忆香,她的羽翼在大衣里抖动着。
“知了呢?”愉悦问。
“去落落家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很怕你。墨月哥哥,我受伤了,带我回林子去吧。”
愉悦站在院子里,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里生出一丝不舍来。
“墨月哥哥,走啊!你是不是舍不得了?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她?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忆香焦急问道。见他不回答,心里有了答案。
“好。你不舍是吗?你有了人的感情对不对?你的心在她那!好!我帮你拿回来!”
“忆香!我会拿回来的。你拿回来也没用。我就是来复仇的。呵呵,慢慢来。”愉悦眼中闪过丝丝血光,语气陡然一变,白净的脸瞬间被黑夜吞噬。片刻恢复正常。他拉着忆香走出门。
“我们回家。”
师傅说:人间一趟,你得学会取舍方成正果。他学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抓住。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他需要空气,需要自由,只有林间的山水,能洗去他的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