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母亲和二哥那副欲言又止、犹如被鱼刺卡住喉咙般的模样,姚三郎心中愈发笃定,他们此次前来必有大事。
“娘,究竟是何事啊!您不妨直说,怎么还吞吞吐吐的。”
姚母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沉默不语的大儿子,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也没啥要紧事,娘今日过来就是想问你,能否与你一同生活,将来为我养老送终。”
话一出口,她便紧张地看向小儿子,生怕得到的是令自己失望的答案。
“好啊!只要娘您乐意,大哥嫂子也应允,我自是求之不得。”
姚三郎虽是家中最年幼的孩子,却也是最为机敏伶俐的,他瞬间猜到定是大哥大嫂与母亲之间产生了难以调和的矛盾,不然,母亲绝不会有此想法。
“此话当真?你不嫌弃娘是个累赘,会妨碍你将来娶妻生子?”姚母做梦也没想到小儿子竟然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就如此爽快地应承了下来。
姚三郎嘴角含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您怀胎十月将我生下,又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为您养老送终,难道不是我应尽的孝道嘛!即便您不来,我也正有将您接过来一同生活的盘算,没想到大哥竟然如此贴心,亲自将您送了过来。”
尤其是“贴心”二字被他咬的极重。
其实当他看到车上那个包袱及被褥时,心中就已经升起一股怒火,实在想不通大哥为何如此绝情,这才刚刚娶妻生子,便开始嫌弃母亲多余,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不过,稍作思索,母亲与自己一同生活倒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石湾村也就再无牵挂之人。
此言一出,不远处的姚大郎只觉得好似有人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脸颊瞬间涨得通红。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仿佛要将自己藏进地缝里。
姚母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小儿子的肩头,喜不自禁地说:“娘就晓得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定然不会嫌弃我。”
随即转头看向另外两个儿子,轻声说道:“既然人已经送到了,两个哥哥也趁早回村吧!免得这夜路不好走。”
“你们赶了这么远的路,还没吃饭吧!我去买几个包子路上吃。”姚三郎转身就去了不远处的包子铺。
没过多久,他拿着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了,给两人各分了三个。
“大哥,从今往后,咱娘就与我一起生活,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与你再无瓜葛,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自家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姚三郎还是清楚的,可田氏的品性,他却不得不防。
他可不想有朝一日,见自己的生活好了起来,那个女人却跑来闹事。正所谓口说无凭,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写个契书为妙。
权衡再三,还是将三人带进了铺子,并找了个没有食客的桌前坐下。
“你们在这坐一下,我马上就来。”姚三郎扔下一句话,就去柜台前找大壮。
“三郎哥,这屋里来福哥应付得来,你怎么不多与家人聊一会。”正在拨弄算盘的大壮看到姚三郎走过来,关切地问道。
“大壮弟弟,我想请你帮个忙,不知能否帮我写一张契书?”姚三郎露出一丝苦笑,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契书?”大壮闻言有些疑惑,追问道:“什么契书?”
姚三郎便将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大壮。
“真的要写吗?毕竟是你的亲哥哥,总不至于言而无信吧!”
虽然大壮也对姚大郎的行为感到不齿。赡养父母本应是长子的责任,如今却推卸到了尚未成家的弟弟身上。
但若是真的写下了这张契书,兄弟间的关系恐怕就会渐行渐远。
只见姚三郎微微颔首,“确定,既然这是他的抉定,岂有不成全的道理,未免日后横生枝节。只能出此下策。”
他对老娘的性情了如指掌,深知老娘是个闲不住的人,定不会窝在家中,势必会外出寻觅营生。
田氏又是个贪得无厌的主儿,倘若得知此事,指不定会再次将算盘打到母亲身上,为防患于未然,不得不出此下策。
“那好吧!我这就动笔,然后你拿去让大哥摁个手印。”大壮见其去意已决,便垂首去筹备笔墨纸砚了。
此前,他对姚三郎羡慕不已,有两个兄长疼爱,而今再看,凡事皆具两面性,有得必有失。
细细思量,其实独子也挺不错的,不仅无需忧心有人与自己争夺家产,还能够独享爹娘的宠溺,也挺好的。
“大哥,你说小弟把我们叫进来所为何事啊!难道是请我们吃饭?”姚二郎慌忙摇头,“不可能啊!否则为何给我们买包子,还有一点,怎么没有母亲的份?”
包子的香气恰似一个顽皮的孩童,一个劲地往鼻孔里钻,害得他只能不停地吞咽口水。
若非媳妇身怀六甲,他恐怕真的会按捺不住,将包子风卷残云般吞入腹中,但此刻他却舍不得,只因要带回家与媳妇一同品尝。
“我哪里知晓,他究竟是何意图。”姚大郎深知自己的行为有悖伦理,但为了留住妻儿,也只能委屈母亲了。
就连姚母都不晓得小儿子意欲何为,始终缄默不语,就那般静静地坐着。
姚三郎将一张写好的文书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缓缓说道:“娘,大哥二哥,真是抱歉啊!让你们久等了。”
兄弟二人见弟弟回来,纷纷摇头,“没有,小弟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姚三郎嘴角勾了勾,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这是我找小掌柜帮忙写的文书。其大意就是,从今日起大哥将不再赡养母亲,而是由我接手,日后无论双方境遇如何,皆不可反悔。”
起初,姚大郎还以为弟弟因为此事,要和他断绝关系,得知是自己想多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顿时松了一口气。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断绝关系,怎样都行,二话不说,就在上面按上了自己的手印,那手印仿佛是一个承诺,深深地印在了纸上。
姚三郎拿起文书,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才将其小心翼翼地收起来,随后说道:“天色不早了,两位哥哥也早些上路吧!”
知晓弟弟对自己心怀不满,姚大郎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率先一步出了铺子。
“小弟,娘就交给你了,有时间我会过来看你们的,你二嫂还在家等我,就先走了。”已经转身的姚二郎又对母亲叮嘱了几句,便大步流星地去追大哥了。
即使他对大哥心怀不满,也只能暂时深埋心底,毕竟芙蓉镇距离石湾村有几十里路,如果靠两条腿走回去,还不知何时才能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