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石湾村姚家,此时田小蕊正端坐于屋檐之下,一边漫不经心地摘着韭菜,一边喋喋不休地抱怨着小叔子不上交工钱。
“你瞧瞧,这还没分家呢!三郎挣钱却不往家里拿,日后若是飞黄腾达了,恐怕连哥嫂都不认了。也不想想,当初若不是我从中牵线搭桥,他哪能去得了大姐的铺子……”
她做梦都未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和大姐的生活会颠倒过来。
想当年,她可是爹娘的心头肉,哪怕家境并不殷实,爹娘对她也是有求必应。
无论是那漂亮的衣裳,还是那精美的发簪,只要是她心仪之物,母亲都会毫不犹豫地买来送给她。
父亲即便对那来之不易的银两有些心疼,可只要母亲轻言细语地安慰几句,便也不再言语。
那时的日子,可真快活,村里不知有多少姑娘对她投来艳羡的目光,皆羡慕她有一双好爹娘。
同父异母的大姐,境遇却与她大相径庭,里里外外所着衣物,皆是母亲弃之不用的,就连头上的发簪亦是如此。
每日饥寒交迫,面黄肌瘦,那头发更是如枯草一般,仿佛风一吹便会摔倒。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世事无常,本以为一辈子都无法翻身的姐姐,却在阴差阳错间嫁了个如意郎君。
虽说那男子腿部略有残疾,但其容貌却犹如那画中之人,英俊非凡。
她甚至有些嫉妒大姐,暗自思忖:“凭啥相貌平平的她,能嫁给如此俊朗之人。”
娘却劝她道:“长得好看又有何用?那男子走路一瘸一拐的,将来怕是连妻儿都难以养活。”
她听信了母亲的话,心中瞬间平衡了不少。
可结果却事与愿违,人家不但在村里购置了田地,做起了小本生意,还在镇上接连开了两家铺子,听闻还买了一个七八十亩的庄子,家中更是有奴仆侍奉左右。
原本不被命运待见的人,日子却越来越好,过上了大户人家夫人的生活,她岂能甘心,简直是不甘心到了极点,凭什么啊!
后来生下女儿,她思绪万千,不再像往昔那般心生嫉妒,也意识到了自身的错误。
本想与男人好好过日子,可得知哥哥成亲那日,大姐让下人送来的礼钱,嫉妒的小火苗再次冒了出来。
心里较着劲想要把日子过起来,甚至期盼着可以赶超大姐,可却依旧如此贫困。
自从买了驴车之后,家中的日子愈发拮据,本以为小叔子了解情况后,会如数上交工钱。
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依旧每月只捎回区区一百文,找婆婆理论,婆婆却振振有词地说:“小叔子年纪也不小了,用不了两年也该娶妻生子了,他挣得也不多,剩下的就让他自己攒着吧!”
当时听到这句话,田小蕊差点被气得七窍生烟。
但想到过门这么久,婆婆一直对自己颇为包容,便强压下心中的怒火。
今日见婆婆抱着女儿出去闲逛,恰巧男人也在家,便忍不住念叨起来。
姚大郎听了媳妇的话,不禁眉头紧蹙,但还是和颜悦色地安慰道:“你莫要胡言乱语,三郎绝非那样的人,况且咱家也没到穷得揭不开锅的地步,你何必死盯着他那点工钱不放呢?”
为了给二弟建房娶妻,家里那点微薄的积蓄早就被花光了,买驴车的银子,还是他在山里偶然捡到一只死狼,剥了它的皮换来的,由于自己不擅剥皮,原本可以卖到十几两银子的价格,却只得了区区六两。
否则,他又怎买得起毛驴,如今还只能推着板车在深山里艰难跋涉呢!
“好啊!我一说你弟弟你就不高兴了,敢情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外人,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那我带着甜甜回娘家算了。”
田小蕊也不知为何,听到这话,心中的委屈的不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哎呀!咋还哭了呢!我也没说啥呀!咱家的状况你又不是不晓得,二弟娶媳妇那可是把家里的老底都给掏空了,三郎眼瞅着也到了成家的年纪,这又是一笔不菲的开销。
既然娘让他自己攒着,倒也没啥不妥的。听那话里的意思,以后怕是不会再回村了,镇上的房子可不比村里,那价格高得吓人,暂时肯定是买不起的,如此一来,不就少了一项开支嘛,只需准备好聘礼就行。
如今工钱他自己拿着,到时候咱们不也能少出些彩礼嘛!你咋就不会转弯呢!”
母亲为何只让小弟上交一百文,姚大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不过他可没有丝毫埋怨母亲的意思,毕竟媳妇曾经对他和家人的所作所为,那可是历历在目。
如今二弟已另立门户,母亲也放权了,这么做,无非就是担心媳妇将来不管小弟。
可这心里清楚归清楚,却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毕竟两边都是他最爱的人,他不希望任何一方不开心,所以也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田小蕊。
“你的意思是,以后咱就可以对三郎的亲事撒手不管了?”得知不用自己掏腰包给小叔子娶媳妇,刚刚还哭得梨花带雨的田小蕊,立马就喜笑颜开了。
姚大郎一边轻柔地帮媳妇擦拭着眼泪,一边连连点头,“也不是说一分钱都不出,只是不用出那么多罢了。毕竟咱们还没分家呢,传出去也不好听不是。”
“哼!说来说去,还不是得我们出聘礼,凭啥他赚的工钱不往家里拿,我还得倒贴钱。”一听到还要出聘礼钱,田小蕊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满脸的不高兴。
“我咋就说不通了呢!如今三郎打算在镇上安家落户,咱岂不是省下了一笔建房的巨款,只是出点聘礼而已,你咋就这般不情愿呢!大不了我以后多往山里跑几趟就是了。”
姚大郎有时也会暗自琢磨,自己上辈子是不是犯下了什么弥天大错,才会娶到如此倔强的媳妇,真是打不得骂不得,毕竟自己是真心喜欢她,又怎舍得动手呢,所以只能耐着性子好生哄着。
“小蕊,这是咋回事?怎么还哭了呢!可是大郎欺负你了?”抱着小孙女从外面闲逛一圈回来的姚母,见儿媳妇眼角红红的,立马狠狠地瞪了大儿子一眼。
姚大郎心中叫苦不迭,暗道:我哪有那个胆子惹她啊,哄还来不及呢!谁让只有她不嫌弃自己一贫如洗,不但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和自己共度余生,还为自己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爹爹……娘亲。”甜甜小姑娘在祖母怀里挣扎着要下地。
“哎!我的小心肝回来了,有没有想爹爹呀!”姚大郎喜出望外,连忙伸出那双粗糙的大手,去接母亲怀中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