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海棠闺房中,海棠坐在一张圆桌前细品香茗,小菊在她身后收拾着屋子。
“小菊,你说说看,那个秋一叶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海棠轻轻抿了一口香茶,问身后忙碌不停的丫鬟小菊。
小菊反问道:“小姐,你干嘛要这样问呢?”
海棠微微低头看着杯子,浅笑不语。
小菊也没等她说话,就自己接着说道:“小姐啊,那个叫什么‘秋一叶’的家伙不是什么好人,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无耻下流的小流氓。小姐你不知道,他昨天虽然救了你,但是言语中对小姐是非常的轻薄无礼,全无半分尊重的。”她放下手中活计,来到圆桌前在海棠对面坐下,紧紧抓住她的手,语气焦急地道,“小姐啊,他是万万配不上你的,你可千万不要因为他救过你一次你就心软啊!”
海棠从托盘中取过一只杯子,倒了一杯茶递到小菊面前。小菊本是孤儿,从小就被海家收留,后来海天又请来教书先生,让她与女儿海棠一起念书识字。海棠与小菊虽然名为主仆,实际上却是亲如姐妹,平日里也就是让小菊帮忙收拾一下起居,并未完全把她当做一个下人。
海棠莞尔一笑,却不答她的话,又问:“那你说说,那个欧阳鲲鹏又是怎样一个人?”
“他呀?”一听到‘欧阳鲲鹏’四个字,小菊立刻面露鄙视,“他就更不如了,纨绔子弟一个,仗着家里有财有势,就横行无忌、欺压乡里。更可气的是,他居然想要绑架小姐你,幸好遇到那个还不算坏到骨子里的混蛋秋一叶,不然小姐你就危险了!”
海棠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这小丫头却说了这么多。她淡淡一笑,望着小菊,道:“那照你这么说,那个秋一叶坏则坏了,总比欧阳鲲鹏要好些吧?”
“哎呀,小姐,”小菊一听急了,慌忙拦住她的话,“你干嘛非要拿他们两个比!这世上优秀的男子何止千千万,一定要找一个相貌、才气、心胸都属一等一的,才能配得上我家小姐。他们两个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都配不上小姐你!”
“好好好,”海棠见了小菊紧张自己的样子,心中高兴,不禁伸出手去轻抚着她的小脸蛋儿,“谁都配不上,就我家小菊配得上我,好不好啊!?”
小菊感觉到海棠疼爱自己,开心得“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声如出谷新莺,清脆悦耳。
又坐了一会儿,海棠抬起头来说道:“好了,小菊,我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去我爹爹那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照料的。”
小菊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依然拉着她的手,半是撒娇半是关心道:“那小姐答应小菊不再胡思乱想。小姐答应,小菊就走,小姐不答应,小菊就不出去!”
“好,我答应,就你调皮!”海棠说着,伸出手指在小菊小而挺翘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嗯。”小菊点了一下头,银铃般笑着出去了。
小菊一走,房中顿时安静下来,海棠思绪失了束缚,不禁在心中暗忖:“小混蛋,居然敢乘机摸我的屁股、占我便宜,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肌肤相亲’么?那我岂不是要以身相许?哎呀,人家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嫁给你呢!”
就这一阵胡思乱想,海棠顿时面红过耳,只感觉浑身火烫烫的,转念想起小菊的话,又赶紧收敛心神:“那个秋一叶虽然还算有几分义气,但为人终究轻浮自大,并不是一个托付终生的理想人选,也罢,也罢!”
小菊穿过回廊,正准备从侧门进入大堂时,却听到一句“欧阳先生此次前来,带来如此多的财物,不知所为何事啊?”她听出说话的正是自家老爷,又听他提到什么“欧阳先生”,和欧阳鲲鹏是同一个姓氏,心中不禁生疑,于是顿住脚步,将耳朵贴在门后偷听起来。
“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来,带的这些全部都是聘礼啊!”刚把耳朵贴上门板,小菊就听到这么一句,便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一道细缝,偷眼朝外瞄去,果然看见大堂正中放了七八口敞开的红色木箱,每口箱子中都是珠光宝气的,刺得人眼角生痛。更让她想不到的是,上次企图强绑小姐的那个混蛋欧阳鲲鹏此刻也坐在堂上,他上首坐了一位面白微须的中年雅士,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地立在他身后。她不禁在心中暗暗自语:“嗯,刚才与老爷说话的想必就是这中年雅士了。”
“聘礼?这是从何说起呀?”自家老爷海天疑惑不解地发问。
“实不相瞒,犬子久闻令嫒聪慧貌美,心中倾慕不已,在下也自知犬儿不成器,实在是配不上令嫒。但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有哪一个做父亲的不想给儿子觅得一位如意佳人呢,所以在下今日斗胆前来,想与海兄结为儿女亲家,还望海兄不要嫌弃呀!”又是那个陌生的中年雅士的声音响起。
“欧阳兄这是哪里话!小女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竟得令郎垂爱,简直令海某受宠若惊啊!”海天说完,不禁又在心中盘算:“欧阳家家大势大,惹是惹不起的,倘若真能结下这门亲事,对我们海家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既得海兄此言,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欧阳九霄问道。
“定下了,定下了。”海天回答。
“没想到海兄如此慷慨!如此甚好,在下已经请人算过了,三日后正好是黄道吉日,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刚与海兄定下儿女亲事,就撞上这等吉日良辰!那我们就将犬子与令嫒的婚期定在三日后,不知海兄意下如何?”见海天这么爽快就答应下来,欧阳九霄又更进一步,想要迅速定下日期,以免迟则生变。
“此乃大喜事,又得欧阳兄想得如此周全,如果再借故拖延,倒显得海某小家子气了,是不是啊?”海天说完,与欧阳九霄相视大笑。
听了二人的对话,小菊一颗心被揪得紧紧的:“不好!老爷要将小姐许配给那个混蛋,那个混蛋强绑我家小姐不成便来提亲,如果小姐真嫁了过去,还不知道会被他怎么欺负呢!这是万万不行的,我要赶紧去告诉小姐。”心中主意一定,小菊马上转身朝身后回廊跑去,没想到刚到转角处,就因跑得太急了,双脚一绊摔倒在地上。那回廊本就是木板铺就,下面中空,此时着她一摔,发出“咚”的一声响,她害怕惊动他人,慌忙爬起身来,迅速离去。
大堂中,海天听到响声,对侍立身后的管家海大同一抬手,道:“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海大同恭敬领命,转身从侧门离了大堂,探头一看回廊,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又回到大堂中向海天禀报,“老爷,什么都没有。”
“嗯,”听了他的话,海天也没把那响动当回事,“那就没事了,不用管它。”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小菊慌里慌张地奔进海棠的闺房来,语气惶急。
“什么事这么急?别怕,慢慢说!”海棠一见她神色惊慌,赶紧起身,轻抚着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
“小姐啊,老爷要将你许配给欧阳鲲鹏,三天后就成亲!”小菊拉着海棠的手拼命乱摇,话没说完,已有几滴眼泪滴落。
“怎么会是这样?”海棠听了她的话,也有点慌张,这个消息的确大出她意料。她转而又在心中暗想:“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不是秋一叶?相比那个为非作歹的纨绔子弟,他还是要靠得住一些的!”
“小姐,如今要怎么办才好啊?”见海棠魂不守舍,小菊忙又出言询问。
海棠被小菊的话从思绪中拉回到现实里来,转身回到圆桌前坐下,语气决绝地道:“我就是死也不要嫁给那个人间败类!”
听小姐说到“死”字,小菊心中更急了,跟在她身后来到桌前,紧紧拽着她的手,道:“小姐,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二女被这事一扰,心中都是焦虑不安,在房中无言对坐,也不知过了多久,海天走了进来,想必是已经送走了那欧阳氏父子。
“爹爹,你为何要将女儿许配给欧阳鲲鹏?”一见父亲进门,海棠就站起身来,迎面逼问。
海天进来本来就是准备将此事告诉女儿,没想到她竟然已经知晓了,心中不由一惊,很快明白过来定是小菊得知消息后告诉她的,便道:“那欧阳家那么富有,你嫁过去当少奶奶,难道不好吗?”见女儿以这种从来不曾有过的悖逆态度跟自己说话,他的语气也变得十分生硬。
“老爷,那个欧阳鲲鹏是个大大的坏蛋,昨天我们在镇子上碰到他,他还仗着家丁人多势众,绑了小姐要带回家去的。他如今又上门来提亲,分明是见强抢不成就想巧取,老爷万万不能把小姐嫁过去,不然小姐可就惨了!”发现海天态度强硬,小菊赶紧出言帮着哀求,也一并把欧阳鲲鹏对小姐的不敬全说了出来,希望老爷能回心转意。
“哼,主子说话,哪有你这奴才插嘴的份儿。”海天见她为女儿帮腔跟自己顶嘴,重重地训斥了一句,又回头对海棠道,“欧阳家乃是方圆百里第一家,富可敌国,你嫁过去有什么不好?那欧阳鲲鹏乃是欧阳家九代单传,你嫁过去之后,倘若真能生个一男半女,就必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这有什么不好?话又说回来,这次与欧阳家结亲,对我们海家的好处也是数不胜数,我们海家也就指望着你富贵发达了!”
海棠听了,鼻子里重重一“哼”,恨声道:“难道你生了女儿就是用来卖的吗?你养女儿到这么大,难道只把女儿当做交易筹码吗?”
一听女儿这大不敬的话,海天也是勃然大怒,吼道:“岂有此理,有你这样跟我说话的吗!你以为我想这样寄人篱下吗?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想那欧阳家势力庞大,我们海家想要与他们抗衡,无异于以卵击石、蚍蜉撼树,你教我如何得罪得起!”
“总之女儿就是不嫁!”海棠霍地站起身来,握紧双拳,朝着父亲大吼。
“为父话已说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没得选择!三天之后成亲,你好好准备一下,不要到时候给我们海家丢脸。”海天说完就拂袖而去,在刚出门时又蓦地想起什么,对一直守候在门外的管家海大同道,“把门锁上,这三天不要让她出门。”
海棠怔怔地坐在房中,心中充满无奈又似有不甘:“难道真的就这样就要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