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迎儿也不知在门外驻足了多久,一声不吭。
最终困得上眼皮直打下眼皮,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应伯爵足足留到破晓时分,眼见天边都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潘金莲坐起身来,拿着木梳梳着头发。
一边又从窗下的木桶里舀来一大瓢水。
亲昵地喂着应伯爵喝了下去:“前两日那三寸丁谷树皮买了点柑橘,家里还剩下一筐。我披上毯子去给你拿来。”
这妇人细心地上下打量着应伯爵,生怕对应伯爵伺候不周。
应伯爵摇头轻笑,问道:“昨夜之事我倒纳闷得很,当时我在你家墙外只是探了一下头,你怎么就知道我来了?你究竟怎么看到的我?”
这妇人将木梳放在一旁,盘膝托腮回想道:“主要是奴家记得前一日你说过的,隔日你还会来。”
“奴家一早就搬了张椅子坐在堂内,目不转睛地瞧着围墙上面。”
“毕竟那六个贼短命的狗东西始终都在家里晃荡,我得提前做好准备,是不是?”
应伯爵恍然大悟,一拍大腿说道:“真有你的。”
旋即又想起武大郎怎么会中毒了呢?
好端端地,一天到晚只是卖个炊饼,谁有那等闲心思去加害于他呢?
应伯爵把这事儿一问,这妇人嫣然一笑,道:“那三寸丁谷树皮赖在家里我可不快活,所以晚饭时我提前在他饭里下了点蒙汗药。”
“当时我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量大些,将他这条狗命给毒掉了也就算了!可转念一想,却又不成。”
应伯爵心想:死了倒好,一了百了!省得讨人嫌。
“怎么不成了?”
应伯爵抓着她玉臂,轻声问道。
这妇人云淡风轻地笑说:“倘若他一死,日常花销又该怎么办?我找谁要去?”
“再说了,人生在世难免有个病有个灾的,到时可都指望着他在外挣钱回来花呢!”
应伯爵深以为然,其实他也同样想法,俗话说物尽其用嘛。
眼看着寅时快要过去,这妇人要去做早饭,于是便套上鞋袜开始穿戴。
余光一撇,看见放在床边的那条大红里裤,当即就放在了应伯爵身上,柔声道。
“怪冤家,奴家穿了它已有两日了,你把它穿在身上,就像奴家时时刻刻都陪着你、伴着你。”
“但有一点,倘若你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知何时又睡到了别人的小娘子家里,那奴家可要伤心。”
应伯爵立刻向她保证。
然而无论他如何保证,她都审视着他,似乎根本放不下心。
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应伯爵渐渐地明白了过来,于是便从自己衣服里将剩余的银两全部掏了出来,放在这妇人手里。
这妇人拿着手一掂量,会心一笑道:“忠心表得不错。你听着,来日你可不要净买那些贵重的东西了,没大用处的。”
“你应光侯若是真的爱奴家,就把钱全都给奴家。什么金啦,什么玉啦,哪里有钱来得实在!”
应伯爵嘴上说着“一定”,但心中却想:嘿嘿!你算盘打得还真是响。
一夜过去,难不成我还得把这条命卖给你了?
你可真一劳永逸啊。
但二人在一起,吃穿花销本就是你有的,就花你的。我有的,就花我的。
所以倒也无伤大雅。
这妇人问清楚了他的个人情况,好比究竟有无妻室,好比家中有几间铺子,几间宅子。
应伯爵一概往好了说,反正他整日和西门庆厮混在一起,凭他怎样说,这妇人也都会信以为真。
二人恋恋不舍地分别之后,这妇人欢喜得不行。
满心以为老天爷派下这样一个高大顶用的大宝贝给她,这暗无天日的日子终于也算是见了光。
至于像是什么英俊多财的西门大官人了,像是什么威猛盖世的叔叔武松了,就全部都被她抛在了一边。
这妇人哼着小曲将早饭做好,便开始描眉画眼梳妆打扮。
等着士兵们将苏醒过来的武大郎送回来之后,她便把那迎儿拉到自己房里。
厉声呵斥她立正站好,指着她鼻子问道:“贼短命的狗东西吃也吃了,穿也穿了,倘若你在你那傻爹面前闲言碎语,你说我该怎样待你?”
迎儿吓得噤若寒蝉,结结巴巴地说:“一菜刀,杀……杀了我吗?”
这妇人讥笑出声,且看这迎儿弱不禁风的,倒也不舍得打她别的地方,只能是用力打她屁股。
“听好了,到时你可就死定了!”
此时迎儿恍然大悟,原来昨夜自己站在门外听了许久,其实金莲小娘是察觉到了的。
而那武大郎一心以为自己之所以会中了毒,多半是在外面卖炊饼喝了不该喝的,所以也没往心里去。
一整个上午的时间,潘金莲这妇人始终心不在焉,往往是做了这个忘了那个。拿了那个,又丢了这个。
满脑子全部都是先前那一夜,一点一滴的,应伯爵的音容笑貌全部都扎进了她心坎儿里。
到得午时,正要去做饭,突然隔壁的王婆来找。
说是买了几匹上等的白绢丝绸,要她教着做几身衣服。
由于这妇人已经提前被应伯爵打了预防针,所以就严词拒绝。
“干娘,奴家身体不适帮不成你了。干娘还是去找别人家的娘子帮忙吧。”
王婆听这妇人这样说,自然一再地盛情邀请、苦苦求助。
好话说尽了这妇人也是丝毫不为所动。
王婆一时间焦心不已,毕竟西门大官人还严格遵照计划在她茶坊楼上等着呢。
这妇人死活也不和自己去,回家之后该怎么和人家西门大官人交代?
王婆本想用强的,然而那些人高马大的士兵就在院子里来回晃荡呢!
倘若弄不好,再把自己给玩进去……
她便只能是恨恨作罢,打道回府。
临离开之前,潘金莲突然想起来什么,连忙拉住她说道:“干娘,近来奴家要出趟门,不知几时才回来的。”
“所以您没事还是不要来的好,来了,也见不到奴家。”
王婆一愣,随即点头道:“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