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舒远将帷帽戴好,低着头缓缓往落脚的客栈走去。她心思有点乱,刚刚……终是没提起勇气真正出现在陆府大门口。
琴霜肚里的孩子会是陆沧洲的吗?这个疑问充斥在她心底。如果是,那也挺好,证明陆沧洲彻底放下她了,从此以后再不必担心他的纠缠,并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但她是绝不会开口去求陆沧洲了,这是她的原则。
第一、牧府的事不小,有“企图谋反”这个大帽子压在那,很可能挨上死、碰上亡,她不该牵累无辜;第二、陆沧洲现在已有了新的生活,她也不能用不着人家时候就退避三舍,用得着时候又穷追猛打,好的前任不就该跟死了一样吗;第三、时至今日,陆沧洲没主动联系过她,就连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是爹的幕僚写信告诉她的,他其态度已经不言而喻,她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现在保持头脑清醒才是最重要的,遇事一慌,就会显得捉襟见肘,而爹只要一日不定罪,就还有一日回旋的余地,京城中跟爹一派的大臣不在少数,念在往日情份上,只要她想办法去见一面,多少都会给她些帮助。
想到此处,牧舒远又振奋起来,也许等夜深以后,她可以悄悄去见一趟萧大人,他是爹在朝中难得的几位知己之一,平日总来府中和爹切磋棋艺,前几日没去找他,是不想殃及池鱼,但现在陆沧洲这条路被堵死了,她想去他那试试也不无不可。只要能让她和爹见上一面,所有事情就好办了。
她一边想一边往前走着,突然……余光瞥见对街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走的很慢,身姿虽还是原来的高度,但整个人却暴瘦了一圈,刚才乍一相见,她险些没认出来,幸亏他五官还是一样出众,在人群中有仍是能让人一眼认出来。
牧舒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甚至忘了走路,只站在街角,直勾勾的盯着他瞧。才短短几个月不见,他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原本健硕结实的身躯变得枯槁清瘦,完全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风流倜傥,看他走路的姿势,活像得了肺痨那种大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萎靡不振,就如同一朵即将凋零的剑兰,干瘪的没有一丝生命力。
他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还是得了什么大病?琴霜生产在即,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就在牧舒远看得出神之际,陆沧洲像是感觉到后面有人在看他,立即回过头来,吓得她一激灵,赶紧低下头去,还好有帷帽遮挡,不然就暴露无遗了。
收回目光,牧舒远匆匆拐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人各有命,陆沧洲的事现在已经轮不到她操心了,况且她自己还自身难保呢,哪有精力担心别人?
绕了几个弯拐回到客栈,巧心见她进屋,立刻迎了上来,焦急询问,“侯爷同意了吗?”然后又给她倒了杯茶水。
牧舒远接过,一饮而尽之后才回答,“我决定不找他了,他爹毕竟是宰相一派的,怕一求他反而弄巧成拙,伟坤呢?”
主子的眼界必定比她高,所以对于她的决定,巧心也没多问什么,只打着手语回答,“伟坤去后院给红枣喂草料了。”
“哦,你去找他,然后和他假扮成夫妻,去成衣铺子按我的身材买两套衣服,记得,款式要尽量素些,就像普通百姓那样的穿着最好。”
巧心脸红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就开门出去了。
傻丫头,牧舒远盯着她背影摇摇头,扮个假夫妻脸就红成这样,那以后成了真的还了得?
不着片刻,门又响了两下,她赶紧起身开门,还以为是巧心忘了什么东西,可一看清外面的人,瞬间便瞪大眼睛愣在了原地,外面站着的居然是陆沧洲……
这样近距离的观看之下,才发现他消瘦的样子,比刚才隔着条街看得更加直观、更加具有冲击力。鹳骨凸出,两腮塌陷,而且脸色也是毫无血色的惨白。不知为什么,看他这副模样,牧舒远心里蓦地泛起阵阵不忍,还有一点点心疼。
他们虽做不成夫妻,但好歹也算旧识,也曾做过最亲密的事,还有了一个孩子,况且她曾见过他最意气风发、威武霸气、帅气俊朗的样子,在和今日的他一对比,任谁见了都会不胜唏嘘。
“见到我你跑什么?”陆沧洲勾起一侧唇角问,“是不是现在的我……让你看了很失望?
原来刚才在大街上,他认出她了!
“你……你怎么认出我的?”牧舒远很纳闷,当时她可是带着黑纱帷帽的,完全看不见一丝容貌,这也能给他认出来?
“二位主子,你们还是进去说吧,一会儿楼下上来人了。”跟在陆沧洲后面的石昊出声提醒。
谢天谢地,夫人居然回来了,今晚他和石川、石磊非找个空旷的地方放几挂鞭不可,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刚才在街上,他还以为侯爷日有所思 夜有所梦,然后认错人了,因为他们真的只看见一个闪进胡同的背影而已,可侯爷一口咬定,绝对不会认错,结果一路追到这来,又看见巧心从房里出来,才肯定了想法。
牧舒远听见石昊的话,也怕自己行迹败露,所以赶紧把门口的位置闪开,让陆沧洲走进来。
待二人在桌前坐定,陆沧洲才再度开口,“牧尚书的事,你都知道了?”
牧舒远发现他对自己父亲的称呼变了,不再是岳父大人,而是牧尚书,心不禁冷了两分,声音也跟着冷却下来,“是,我都知道了。”
“那你想怎么办?”
“我爹是冤枉的,所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牧家遭到诬陷,再被人赶尽杀绝,留下一个万人唾弃的千古骂名!”
“你以为凭你的能耐,能斗得过宰相一派?”陆沧洲眼神平静的看着她,话语却极其犀利。他说的是事实,以她的实力,可能连宰相的衣角都碰不到,就让人轻轻松松捏死了。
可她牧舒远却毫不畏惧的迎视着他,目光中没有一丝退缩,“那你让我怎么办?一人在外面逍遥快活,然后放整个牧家在水深火热里,任其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