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这事说来,实属皇上体恤臣子,毕竟当年你俩的亲事还是皇上亲自做的主,西平候这几年深得圣上重用,又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他即有所求,皇上总不能不闻不问。”
陆沧洲有所求?牧舒远琢磨一番,总算听出了话中的端倪。但她也未多言,只是听着皇后继续把话说下去。
“时至今日,西平候已经二十有七,名下还无一子,就连皇上先后送去四位美人,也未能助他绵延子嗣。如今,还把皇上赐给他的女人都转送走了,皇上表面虽未说什么,但被这样打脸,心里肯定也是不舒坦的,但前几日陆大人却主动面圣提起此事,还解释了此举的用意。
皇上念在西平侯如此爱妻心切,不希望后院再有其他女人给妻子添堵,便也就释怀了,既然你们夫妻美满恩爱,有儿子也是早晚的事,那么第一步,就该早些‘成就好事’,若能喜得麟儿,那即遂了皇上成全的美名,也让陆家爵位得以继承,岂不两全其美吗?丫头你觉得呢?”
软硬兼施、条理清晰的一席话,从皇后口娓娓道来,听似女人之间的体己话,实则是在替皇上转述他想表达、但又不能直接言明的意思,这一招实在是妙。
牧舒远坐在下首位,低头应了声“是”,心中却泛起惊涛骇浪。
好你个陆沧洲啊,她说怎么千方百计非待她进宫不可,还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一会儿抬出她爹、一会儿抬出皇上、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今早在宫道上等待时,她瞧见她爹满面笑意还觉得奇怪,因为他一点也不像知道了什么的样子,现在她终于明白了,原来陆沧洲早就见过皇上,还企图利用皇上来压她。
尽管心里皆是排斥与震惊,但她还没傻到敢当面反驳皇后的地步,所以仍是小心应对着,口头答应,以后定会努力侍奉夫君,争取早日为陆侯府添子,以报答夫君对自己的深情厚爱,还有皇上皇后的关切之恩。
出了内殿,她尾随在一众离开宴会的臣子和贵妇身后,一同往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隔着还有段距离,她便看见了早早等候在那里的陆沧洲,只见他好似非常焦急的来回踱着步,还时不时往后宫的地方张望一眼。
哼!牧舒远沉着脸走过去,陆沧洲瞧她出来了,面容一喜,难掩兴奋的往前迎了两步,但又立即察觉到她态度不对,便停下了步伐。
她故意忽视他,跟没看见他一样自旁边走过去,陆沧洲揉揉鼻子,亦步亦趋的跟在了媳妇后面。
看见这一幕,本来围在那等着自家马车的朝臣和夫人都不走了,甚是好奇的悄悄打量着这对夫妻。心想今日总算没白来,居然意外看到了向来不苟言笑、铁血无情的陆大人在媳妇面前吃瘪的样子。等着两人一前一后登上马车,将车门关上后,众人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待马车匀速行驶起来,牧舒远才转头看向陆沧洲,只见他还是一脸沉静肃穆的死模样,看似威武镇定,但泛红的耳根却出卖了她。
直到此刻,牧舒远心中的所有猜测才真正坐实。这个可恶的臭男人,居然敢敢借着皇上皇后的口向她施压,企图让她奉旨跟他圆房?
色呸!呸呸呸!
牧舒远就这样一直眯眼盯着他,陆沧洲被她看得一阵心虚,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这辈子仿佛都没这样忐忑过,但他极力假装镇定,生怕胸口那咚咚咚乱跳的声音会被她听到。
皇后找她去说话这件事,是他极力促成的,因为他知道,这次远儿回来就是为了回娘家过年,根本没想多待,而想要留住她,最奏效的方法就是抬出皇上。
即便这是最卑鄙的下下策,但只要能让她留下来,就算被所有人诟病和唾弃他也在所不辞。清理后院的计划其实已在他脑中酝酿许久,这次回来后,他便开始为迎回妻女做准备,将皇上赏赐的女人转送走就是第一步,接着便是与父母沟通,最后软禁悠姨娘。
这事传到皇上耳里以后,自是十分生气,虽然不至于伸手干涉他后院之事,但每天上朝时都不给他好脸色,而后又借由朝政之事把他叫到书房骂了一顿。
等出来以后,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为卖他个人情,才把自己了解的一些内幕告诉了他……原来因为当初他迟迟不肯与妻子圆房,皇上已经动怒一次,并从中知晓了他对赐婚一事的不满,这次他又一意孤行把皇上赏赐的女人转送出去,新愁旧账加在一起,皇上不针对他针对谁?
陆沧洲知道皇上的心思后,回去的路上忽然心生一计,隔日就编了个由头主动进宫再次面圣。
他先是跪在地上承认错误,而后就开始诉苦,说因为后院女子太多,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只领了几个仆人就跑到庄子上躲清静去了,这一去就是月余,他生儿子的事就更加无望,为此他日夜悬心、烦恼不已,心情也是极度郁闷,所以才导致公务屡屡犯错。
向来心高气傲的陆沧洲,能低三下四跪在那向皇上吐露烦恼和心事,等于是变相向皇上示弱了,让原本处在盛怒中和皇上也渐渐消了火气,听这意思,是想求他出个面再把妻子请回来,然后抓紧时间生个儿子。
其实若不论这些后宅之事,陆沧洲绝对是他手下一员最得力的干将,只要交给他的任务,无一不办的漂漂亮亮,如今他正为心马政之事烦恼,而恰巧西平候又有求于他,他怎么白白浪费这个挖宰相一派墙角的机会呢?如果能让陆沧洲站在他这一边维护新马政,那么施行此政的机会就大大提高了。
得了恩情的臣子就得为回报主子而赴汤蹈火,皇上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因此,便默默应允了此事,又出手干涉了西平侯的家务事一回。但人家夫妻俩圆房的事,他堂堂一国之君怎好直接开口,所以才有了今日皇后召牧舒进内殿“话家常”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