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蹑手蹑脚的进屋,斜睨了眼立在不起眼的角落好似一根梁柱的南风,摸了把额头的汗水。
做奴才不易,做王家明月的奴才难上加难。
不能太蠢,不能太伶俐,来来去去了几十号人,只剩他能侍奉在郎君左右,不知叫多少人羡慕嫉妒。
在外行走,哪个不称他一声爷,连平康坊几个高高在上的花魁都不敢下他脸面。原以为郎主给的南风会借机抢风头,相处下来,这根木头恐怕连争宠都不会。
在公子身边待久了,也琢磨出一套伺候人的规矩,简单来说就是“急公子所急,想公子人所想,会看眼色,别拿自己当人。”
他打量王羲,自打跟那位老太爷密谈后,就一直蹙着眉。到底有什么事,能叫以聪颖见长,让自家郎主直接越过大房提拔为宗子的公子这般愁眉不展?
王羲愁的是王嘉居然真的想让王媛姐妹跟他回京,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耻辱。正如王朝所说,当王家女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白菜,任人挑拣?
这个人欺瞒了他父亲,让他恐惧的是,他竟起了夺嫡的野心。可他无法阻止,也奈何不了对方,他并没有证据证明现在的王家郎主王嘉是个冒牌货。
滑天下之大稽,王家旁支的郎主居然会被人冒名顶替,而他的儿子丝毫不知。
不,也许并非不知,只是知道的那两个都无法开口了。王羲眸色深了深,他该怎么做?让父亲疏远对方吗?不行,江南太过重要,只有一南一北互为犄角,王氏才能稳坐钓鱼台。且在晋王对王氏有恶意的前提下,暗中支持赵王其实是个不错的后手。
可以暂时合作,但得时刻提防,要是能查出对方的身份来历就好了。
眼看王羲维持着一个姿势坐了快有小半个时辰,东风走到近前,轻声劝慰道:“郎君,已经快晌午了,您要不去屋外走走。奴打听到府中有座水阁,景色极美,冬日可观雪景,夏日能临湖垂钓,上回被人搅了心情,这次奴特地跟大管事打过招呼,定不会叫郎君失了兴致。”
“哦,还有这种景致?”王羲起了兴致,起身活动了下腿脚,“去走走也好,南方这地,景色虽美,就是这天气,一会儿雨一会儿雪一会儿晴,实在叫人受罪。”
“谁说不是呢!奴听说,这里的人等老了浑身都是毛病,还是京城好。”东风把价值千金的雪狐裘袍披在王羲身上,“老夫人来信催您好几回,让您办完事赶紧回去,郎君预备何时启程?”
“不急,再待些日子。”王羲捧着暖炉走到门口,忽然想到那个,“那人还没来?”
东风气愤的道:“没呢,距离约定的时日都过去了七八日,郎君,您说那人不会收了银子耍赖不来了吧。”他心疼的直抽抽,“咱们府上的部曲头领月银才五两,他一人偏要十金,光定金就去了一半,天底下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王羲不在意的笑道:“有本事的人总是有些脾气的。”
东风小声嘀咕道:“希望是个真有本事的。”
二人走到花园,正巧遇上不好好走路,非要踩着假山沟壑一高一低跳着走的李珏,王羲心中微微惊讶,面上却未显露出半分异色。
他上前作揖,问候道:“阁下,咱们又见面了!你在此地,莫非是我王氏的族亲?”
李珏旋身坐下,动作洒脱不羁,一手撑着下巴,居高临下看他道:“原来你是王家人,难怪那头肥猪对你比伺候他老子还要殷情。不过甑家自汉起就是江南豪族,底蕴跟江南王氏不分上下,除非你是京城的嫡脉。”
王羲依旧保持温润浅笑:“都是我王氏血脉,无需分的这般清楚。”
“嗤,若你真心这么想,本公子还高看几眼。可瞧瞧你用的茶笼、风炉、一套十四件,均以金银掐丝工艺,是临海县上供,一共只得了两套。据说一套在晋王府,没想到另一套在你手上。本公子不信王嘉王郎主没有准备这些,你都不屑用他们一毫一厘,还说什么不分你我的鬼话?当真不介意,就把宗子之位给你弟弟,他才是长房长子,论身份,岂不是比你名正言顺的多?”
王羲涵养极好,不管心中如何恼怒,被李珏指着鼻子嘲讽,还能保持风度,“没想到乔侠士对世家秘闻都能如数家珍,不知出自哪家哪派?”
李珏翻白眼:“本公子只是个四海为家的浪荡子,有幸认识个写话本的,专爱打听后宅秘闻。譬如扒灰养小叔,寡妇招女婿,想知道什么,找她打听一准能有收获。再说,你们王家的事又不是秘闻,任谁在京城待个十天半个月,都能听个一耳朵。”
“不可能。”东风指着李珏道:“我王氏最守规矩,主人的事下人不可能乱嚼舌根。”
“本公子何时说是下人传出去的?”李珏意有所指,“有人得利就有人失利,怎么,还不兴人家找一二知己一吐不快。”
不管是王羲的小厮还是王府的家丁,听到他轻描淡写说出这欠拾掇的话,都有种想以下犯上,将人暴打一顿的冲动。
王府的下人生怕两位打起来,连忙出来介绍道:“五郎,这位乔侠士是大郎君的贵客。”
“原来是大伯的客人。”王羲笑道:“说来羲还未给大伯父请安,实在失礼,劳烦小哥为我通报一声。”
“这,大郎君受了些风寒,这会儿刚喝完药睡下,五郎君不妨改日?”
他幽怨的看了眼李珏,不知乔侠士跟大郎君说了什么?让他在雪天里呆坐半天,书砚劝说都没用,无奈之下,他们几人只能把郎君抬回去。
“那,真不凑巧。”三番五次被打脸,就算王羲再好的脾性面上也存了怒。东风直接撸了袖子,要跟姓乔的理论。
剑拔弩张之时,一条黑影自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掠进来,
“郎君当心!”
东风推开王羲,挡在跟前。那道身影人群中穿梭而过,一脚踏在东风头上,可怜的小厮只觉得脑袋被铁锤重重的砸了一下,顿时天旋地转眼冒金星,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王羲大吃一惊,不过想到有南风在暗处保护,到底镇定了些。
外院的二管事急冲冲的跑进来,对着蹲在屋顶,拿芭蕉扇的老者嚷道:“你是谁,这般无礼?我王家岂是能随意进出的?不知上门前要先投拜贴吗?”
老者哈哈大笑:“老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方峰是也!我方某皇宫都闯得,你这小小的宅门还进不得?”
“你,你简直是蛮夷。”部曲问声而来,架起梯子,就要上去捉拿老者。方峰瞄了眼武功平平,下盘不稳的花架子们,撇撇嘴,面露出不屑。
他往下扫视一圈,微微一惊,指着李珏道:“他能进的来,老夫为何进不来?”
“那是我家郎君的贵客。”
“正好,我也是你王家客人。对了,哪个是王羲?‘雪衣楼’的单子老夫接了。”
李珏颇为意外,王家这个最看不上江湖人,就连家奴都非得是良家子的清高家族,竟然出了个肯去找江湖情报机构雇人的另类,也算未雨绸缪了。
王羲面对众人古怪的神色,坦然站出来道:“我就是王羲。”
方峰摇着铁芭蕉挑剔的上下打量:“唔,长得不赖,穿的也气派,不会赖账吧。告诫你小子,上一个想赖老夫银子的,坟头上的草都有三丈高了。”
在昏迷中的东风迷迷糊糊听到似有人看不起他家郎君,脑子里时刻记得,要急郎君之所急,幽幽转型,铿锵有力的哼了一声:“区区十金少不了你,即便一百金,我王氏也给的起。”
李珏竖起大拇指,“阔气!”他扫了一眼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这位前辈乃是大宗师境界的高手,放在江湖都算得上顶流人物。正一教的掌门商俞道长也就他这境界,这么一想十金确实寒碜了些,不如就一百金吧,王家明月财大气粗,区区一百金不会出不起吧?”
在场人听罢,皆倒吸一口凉气。大齐买一斗米只需十文钱,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钱,一锭金子论成色好坏能换10—20两银。一百金即便对于殷实人家来说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王羲的脸上终于没了笑容,东方的话一秃噜口,脑子立马清醒了,心知坏了公子的好事,吓得抖如糠梭,想死的心都有。
他怨毒的看了眼不嫌事大,只顾看戏的李珏,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郎君,奴知错,奴不敢求饶,只希望郎君给奴一次改过的机会。”
王羲没理睬已经磕破头,血流了满脸的东风,勉强扯出一丝笑来,“乔侠士说笑了,即使王家家财万贯,那也是整个家族的财产,非我王羲一人所有,还请前辈见谅。先前不知来的是前辈这样的高手,十金确实屈就,不如去我院中详谈?”
方峰咂摸了下嘴,几个死要钱的老家伙,为这笔单子打大出手,还是他手快抢下来。只是没想到姓林的小子也在,这人在的地方就没好事,弄不好没吃到羊肉,还惹了一身骚。若非对方实在给的多,他又看重报酬,见到这人定是掉头就走。
暼了一眼叫人头疼的小子,也不知他跟司望关有什么关系?杀是肯定杀不得,他还没活够呢?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双手展翅,如同一只大鹏轻飘飘的落在地上,草屦一触地面,上好的青石板成珠网状寸寸龟裂,下陷出三指深的脚印坑,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老者闲闲地挥动铁芭蕉,冲着王羲笑道:“行吧,那就再,谈谈。”
李珏在房内煮茶,深绿色的条索状茶叶在琉璃壶中上下起伏,逐渐舒展,茶香袅袅溢散,散溢到整间屋内,充满着醇厚的香气。
“这是什么茶?怪好闻的。”方峰翻窗进来,一屁股坐在李珏对首,丝毫不客气的取了茶盅,倒满一杯品尝。
砸吧砸吧嘴道:“嗯,清冽爽口,后味甘甜,比王家小子煮的茶糊糊味好。”
一盏茶落肚,他觑了李珏一眼,试探问道:“林小子,咱们也算老熟人,你跟老夫说句实话。你才搞了韩家,雪山剑庄也被你搬个精空,才消停没几日,不会又想来搞王家?老夫听说王家来头不小,在京城有靠山,咱们江湖人虽然四海为家,可身后老跟着一窝苍蝇也烦,你当心惹祸上身。”
李珏睨他一眼,淡笑道:“怎么,怕本公子误你的赚钱大业?”
“是啊,老夫这辈子就爱金银俗物,上回被你搅和了,这次别指望我放水。”
“王羲出了多少?”李珏喝了口茶,直接挑破老者的小心思。
“咳咳。”他借着喝茶掩饰住尴尬,无赖道:“不多不多,区区五十金。老夫有言在先,虽说是你的关系才叫老夫多赚一笔,可出力的是老夫,不会分你半个铜板。”
李珏嗤了一声:“五十金而已,本公子瞧不上眼。”他掀起眼皮,遂而笑道:“我这里有笔大生意,做成了得到的好处是王羲给你的十倍之多,就看你敢不敢接?”
方峰一口茶喷出,被李珏以掌峰逼挡,全泼回到自己的脸上。他顾不得擦脸,豁然站起,激动的在房内来回踱步。
“五百金,五百金,只怕皇帝的宝库里都没这那么多钱。”
“不成不成,交易以成,若是出尔反尔,老夫信誉不保,传出去将来还怎么在江湖立足?”他呼哧呼哧地挥动芭蕉扇,把茶一口气喝干,轻哼一声:“林小子,你少来害老夫。”
“哦,既如此那便算了!没有你,找别人便是。恰巧本公子跟‘雪衣楼’也熟的很,想来有的是人肯接单。”李珏轻描淡写的样子,反而让老者不确定起来。他凑过来,压低声音问:“你先说,是什么生意?”
李珏笑笑未答。
他烦躁的起来,转眼消失不见,李珏也不在意,悠闲地喝着茶。果然,半个时辰后,老者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抬脚进来,笑呵呵的坐下道:“这会儿去‘雪衣楼’下单,只怕时间赶不及。老夫跟王家小子还未定契约,你先说说,指不定老夫听了就转变心意呢。”
雪衣楼一贯明码标价,没有契约一说,哪怕有,那也是王羲跟雪衣楼的约定。李珏没有揭破老者的谎言,用手指悬空画了个圈儿,笑问他道:“你看这江南除了王家,还有谁最有钱有势?”
“那可多了,王家之外当属谢甑二家,嘿嘿,老夫接单前也会去调察一番,看他们是不是真有钱。除此之外,曹家、徐家也是当地富豪,虽比不得前几家,却也富得流油,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语气一顿,想想这小子的尿性,盯着李珏的脸瞧了半响,到抽一口凉气,指着他的手指颤个不停:“你,你小子忒胆大,你这是想要一网打尽?”
“怎么,不敢?”
“谁说老子不敢。”方峰最受不得激将法,一拍桌子,直接把案几拍裂成两半。
只是他之前才被人坑过,这回警觉不少,忽而笑道:“小子,咱们江湖人一向不爱跟庙堂有牵扯,可你不同,专挑硬茬子砸。你老实说,背后是不是有大靠山,或者你干脆就是朝廷的人?”
“你猜!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你,本公子跟你一样,就爱黄白之物。且,下单的人也姓王。”
方峰嗤了一声,拿眼角翻他:“你唬我呢,王家人拆自家窝,有病么?”
“可不是有‘病’!”李珏笑容一敛,意有所指道:“所以他无论怎么选,最后都会按照本公子的心意来。”
“阿嚏!”王朝打了个喷嚏,睡了几日,感觉头脑没那么昏沉,就是鼻塞流涕未见好转。
李氏手里端一碗汤药进来,瞪了他一眼,埋怨道:“多大的人,尽做些叫人操心的事。你要是想用苦肉计来博同情,我告诉你还是省省吧。”
王朝面上讪讪,他虽然没这打算,不过确实存了些奢望,希望母女俩看在他生病的份上能够原谅他。
接过汤药,苦味扑鼻而来,他微微皱了皱眉,仰头一饮而尽。李氏拿了颗蜂蜜腌制的蜜饯塞在他嘴里,锤了锤他的胸口,恨恨道:“苦死你算了。”
“我死了,岂不是留你们孤儿寡母,我哪里舍得。”王朝拉住李氏,让她在身侧坐下,“大娘呢?人可好些了。”
“终于肯吃东西了,只是睡的不踏实,梦里喊清风和明月,可怜那两个孩子,跟大娘一起长大,情分不一样的。”
王朝点点头道:“多给些银子,是王家对不起他们。”
“还要你吩咐,一家一百两,放了奴籍,够他们下半辈子过活了。”
王朝对夫人的做法没甚可挑剔的,当年就是爱她做事雷厉风行,才推脱父亲早已为他挑选门当户对的世家女,定要求娶她。
他拍拍李氏的手,问道:“我还没问你,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娘怎么好端端会被人掳走?”
李氏让下人都出去,指派心腹守在门外,这才贴着丈夫的耳朵,小声说道:“韩家的事,你听说了没?”
王朝语气一顿,“怎么,大娘的事跟韩家有关?”
李氏语气颇为复杂,“韩家的大娘子死在关押大娘的镖局里。我悄悄使人打听,据说她带了个丫鬟来投奔徐家,徐夫人本想去通知谢家,可她以死相逼不让说,半夜悄悄的走了。徐夫人找了大半夜都没找到人,没法子去通知谢家,两家人一块儿找。
结果还是谢家管事的儿子,跟秦衙内交好,二人吃酒时说起威武镖局的灭门案,那人觉得其中一个女子的样貌像他们家在找的表小姐,慎重地去看了一眼,果然是她。徐家为了这件事,险些要把徐夫人休了。”
王朝给李氏倒了一杯水,递去她手里,双眉皱在一起,“陛下赦免了韩家的女眷,韩娘子怎么没跟着她母亲一起投奔谢家?”
“我哪里知道。”李氏语气凝重的道:“我只知媛儿那日去的道观距离镖局不远,听后就觉得事有蹊跷,你猜我打听到什么?”
察觉发妻似乎受到不小的惊吓,身子微微颤抖。王朝坐直身子,双手环抱住她,轻声安抚道:“不想说就别说了。”
李氏摇摇头,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山贼是韩薇找来的,也是她借口去威武镖局托镖,向人讨水之际在井水中下药,迷晕镖师后让山贼把人都杀了藏在地窖中。王灵约摸是发现了什么,才故意把大娘丢下。”
李珏扯开丈夫的手,语气冷的好似九幽地狱,“你当她是侄女是孩子,可她的心是黑的。”
王朝沉默着一言不发,显然这事对他而言,冲击有些大了。
两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怎么能做出这么恶毒的事来,不提韩薇,就说王灵,媛儿有的东西从来不会少她一份,他这做叔叔的,哪里对不起她?
李氏看着王朝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韩薇或许知道韩家被灭的真相,他找山贼是为了复仇。她承诺事成之后,把徐家的两个女儿送给山贼糟蹋,在此之前她的侍女已经惨死在对方手里。”
王朝脊背发凉,握着李氏的手冰凉一片,他涩然的问道:“这些事,你找谁帮你查的?”
“我不知道,那人只说他是第一帮闲,专管天下闲事。”李氏拿出一块牌子递给丈夫,“他说我给银子爽快,以后再找他帮忙,价钱会算便宜些。”
王朝对江湖人并不了解,把牌子交还给妻子,叮嘱道:“你收好,别叫人发现,等我问问乔小友,看看那帮闲是何许人,再处理这东西。”
“你现在知道了,王灵没你想的单纯,你总是说,大人的事不要牵扯到孩子身上。可她做出来的事哪像个孩子?若非我平时管家严厉,约束下人,还不知要被传成什么样?她到好,张口就在五郎面前叫破大娘被人掳走之事,根本不顾姐妹情谊。公爹连句斥责的话也没有,只叫人打死了她的乳母,这算什么?拿下人顶罪,想堵我的口,我不甘心。
大娘自打从花园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问她话,她只做点头摇头,实在叫人担心。你也是,那日瞧见也不知出来替她辩驳,你可还有为人父的样子?”
王朝叹息一声,抹了把脸,颓然道:“是我的错,都是为夫无能,没能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你叫她过来,我们父女也许久没有闲话家常了。”
李氏拿帕子轻轻拭泪,起身道:“我去喊她来,我可警告你,你若再要念什么兄弟之情,我就带大娘回娘家去。”
王朝苦笑,连连拱手给夫人赔不是罪。王媛本不想来,可母亲好说歹说,她拗不过,只好过来,就当给母亲脸面。
不指望父亲能安慰,儿时被二娘欺负,她也向父亲哭诉,可父亲只会说二娘是妹妹,要让着她些。
她让了,这些年步步退让,对方却越发张狂,她已决定,不管父亲再怎么劝说,定不会再让分毫。
给王朝行过礼,她就站在一旁,木愣愣地不吭声。王朝眼看着最疼爱的嫡长女跟自己生分了,眼中酸涩,万分后悔对二房的纵容。
想像儿时那般抚摸她的头,可女儿大了,伸出的手转而拍在肩上,他愧疚道:“媛儿,你一向聪慧乖巧,耶耶原是爱你懂事,现在却心疼你懂事。是耶耶不好,没顾及你的感受,以后不会了。你受的委屈,耶耶这次一定给你讨个说法。”
王媛垂下的眼皮动了动,手里的锦怕被捏成一团,只是仍未开口,王朝耐心等待,过了许久,她才哑着嗓子问:“父亲能替我报仇?”
王朝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哽咽着点头道:“报,耶耶一定给你报仇,不管对方是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王媛虽然怨恨父亲心慈手软,可面对他的软语和示弱,终究被击破心房。扑倒在父亲怀中,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