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收到晋王答应斗将的消息,神色极为复杂,俯身向军营深深地鞠躬。他良知未泯,当知道陛下以秦州百姓做要挟时,心中是无比震惊和失望的。
相比之下,对晋王的决定使者既复杂又感慨。齐军正是士气高涨之时,只要围困城池一月,不,甚至只要一周,梁国军就可不战而败。
此时接受挑战,胜负难料,一旦输了,不兑现承诺,会给齐国抹黑;
兑现承诺,割让安定县,那齐军这近一年来的努力将全部化作泡影。兵卒将领白死了,刘刺史的牺牲成为笑谈。
可以预见等晋王回京,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和一生都无法抹去的污点。这招真是阴险至极,对齐国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他被派遣来当使者,从未想过能活着离开。哪知晋王居然一口答应,不为别的,只为那些如草芥一般的百姓。
此时此刻,他是真心希望齐国能够获得胜利。
出去军营时,在心中挣扎半晌,使者对身边的齐国兵卒低声说道:“让晋王小心陛下身边的人。”
斥候将那人的原话回禀,李珏挑了挑眉:“他说的应当就是那位一直没有露面的阴阳师。”
叶羽摸摸下巴,道:“那人藏的深,咱们一直查不到,现在总算能缩小范围了。”
两日后,上邽城门大开,两军摆开架势,薛放领着文武百官出来,他的左右两侧跟着两名眼生的青年。
一人容貌艳丽,明显是女子假扮,另一人是西凉李让手下的心腹曹信。
曹信出城后,便领着两名亲信站在一旁,对李珏拱手道:“晋王殿下,多年不见,您越发威武了。”
“原来是曹别驾,李叔怎么把您给派来了?”
曹信面皮一抽,凉州被李让占据后,已经很久没听到有人喊他别驾,不过比起这称呼,晋王喊陛下为叔叔,实在叫他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来。
原本在李策还未登基建立齐国前,二人关系还算不错,两人都姓李,便以同宗相称交好,李珏喊一声叔倒也恰当。
后来主上拒绝称臣,自立为帝,双方就已经撕破脸。且他今日与薛放站在一起,明显是来给敌人撑腰。没想到晋王居然这么不要脸,大咧咧的把两家的关系嚷出来。
曹信压着心头的不愉,拱了拱手,道:“在下今日前来,是受梁皇所托,来此做见证。
阵前斗将历来就有,今日梁国与齐国秉承公正原则,三战定输赢。若梁国胜,齐国割让安定县;若齐国胜,梁国举城投降,二位可有异议?”
“何为公正?”褚文良阴阳怪气的喊道:“薛放为人奸诈,言而无信。他若输了却不肯投降,你这位做见证的预备如何?”
曹信脸上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的看向李珏:“不知将军是何人?”
不等李珏发话,褚文良自报家门:“前泾州刺史刘勇麾下。”
怪不得。
曹信知晓刘勇是如何惨死的,对面忠诚良将他向来大度,面色就缓和几分,道:“在下受邀来当评判,自然会秉公而论。双方斗将,可以有阴阳师助战,但若上阵的将领本就是阴阳师,就不能再有外人辅助。
三战两胜者为赢方。”
“非三战,而是三胜。”薛放打断曹信,道:“最后一战,必定是朕与晋王。”
“你无耻,明明说好三战。”
“哦,那定是使者误解朕的意思。来人,把那假传圣旨的人斩了。”
李珏摆摆手,让庞玉退下,笑道:“不论你想打几战,本王奉陪到底。”
“好,不愧是晋王,豪气。”薛放一挥手,军马整齐分开,一名魁梧男子拍马出列。此人五官立体,耳朵肥大,鹰钩鼻,面相与中原人不同。
他叫薛雄,原是突厥养马的奴仆,逃来中原后被薛放手下的人抓获,当成细作预要斩首。
薛放打猎回来,路过街市时听到有人大喊:“陛下还未一统中原,为何要斩壮士?”
他见此人生的壮硕魁梧,便将他放了收在身边做护卫。后来见其弓马娴熟,起了栽培之心,便给他取名为薛雄,字奉恩,还把亲侄女嫁给他做妻。
“哪个龟孙敢与老子一战?”
“主,属下去会会他。”吕布请战,叶羽伸出去的脚便退了回去。
薛熊的目光顿时望过来,上下打量吕布,见他长得魁梧,好胜心起,嗤笑道:“原来是你这龟孙,叫什么名字,老子不斩无名之辈。”
吕布认字不多,但他能根据神情和语气判断好坏,想起在军营中那些兵卒的口头禅,依葫芦画瓢嚷道:“老子是你祖宗。”
李珏噗嗤一声笑出来,他敢打赌,旷达压根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薛雄勃然大怒:“想当老子的祖宗就下去问问他们认不认你这龟孙。”
“二位稍等。”曹信看了眼那支造型粗犷的臂环,不确定的道:“这位壮士,莫非是修体阴阳师?”
吕布当惯了野人,十分不喜被束缚。身上穿的是去掉俩袖子的短打,就跟背心似的。
李珏见惯前世的清凉穿着,并不以为然,也没有强制吕布一定要穿戴齐整。
其他人见王爷都没说什么,便也不好发作。
吕布见那人一直盯着臂环看,好一会儿才弄懂他的意思,粗声粗气的道:“对付他用不着这个。”
“狂妄!”薛雄哪里容得被人小瞧,手提一杆长戟,胯下的马匹在吕布的杀气下巍然不动,便知这是一匹难得的良种好马。
更难的是薛雄控马娴熟,应当十分擅长冲杀。
“可惜,该让孟洛风那厮来的。”叶羽小声嘀咕,他给吕布当过靶子,知道大块头擅长近战,遇到远程攻击,怕是要完。
李珏跟吕布交过手,十分清楚他的速度,反而是薛雄,若轻敌会吃大亏。
“你看着便知。”
听主上这么说,叶羽便来了些兴致,难道平日二人切磋,大块头对他放水了?
二人交手,叶羽便知他果然放水了。因对方不是阴阳师,吕布在对敌时便没有唤出铁四指,而是直接以老拳招呼。
一拳推出,击中马头,那马悲惨的叫了一声,轰然倒地,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那人竟是一拳就碎了马的颅骨。
薛雄爱惜战马,给马头覆铠,这本就是为防御敌人袭击,没想到此人区区一拳,竟能将精铁打的凹陷。
他从马上跃下,甫一落地,面门就迎来旷达连环拳击。薛雄心中一凛,往地上一滚,避开拳锋。
庞玉等诸将心中扼腕,他们能看出此人虽是天生神力,但招式稚嫩,武技单调,显然刚学不久。
要是换作精通拳法的老将,只凭方才那一击就能打的薛雄脑浆迸裂。
唯有李珏和乔凌,心知他进步神速。李珏甚至感慨,吕布要是生在将门从小栽培,同年纪,他未必能打得过他。
没有战马辅助,戟就显得累赘,薛雄拔出配刀迎战。
他能以低贱的马奴做到薛放心腹,自是很有些本事的。
仅仅几十招,就分析出对手强在防御,弱在攻击。针对弱点,吕布被打的节节败退。
趁着打斗的空隙,吕布往李珏那儿看了一眼。只那一眼晋王就明白他的意思,扶额道:“你只要打赢,事后管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