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签。
守真接过签子,对玄果说,“你家里可有什么亲人久未联系?”
玄果脸色一变,当即想到了庄师,他写给庄师的信全部石沉大海。
“你的亲人恐已遭遇不测,小心亲朋离心,莫要被有心人利用。”
沈香引呼吸一窒,心提到嗓子眼。
当初带玄果下山的时候,庄师就说过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怕玄果接受不了,不愿意下山,让她帮忙隐瞒。
玄果漆黑黑的眸子看向她的时候,沈香引佁然不动,没说话。
守真又端着签筒到她面前,沈香引摆摆手,“我不信这个。”
鹤冲天紧跟着也说:“我也不信。”
守真没有坚持,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三个护身符,“这个送给你们,保平安的。”
说着,分别将三个护身符交到三人手里。
塑封的外壳,里面是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沈香引拿在手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眼下,永寿宫变成了万庚寺,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李道光。
也许下一个邪神像还没有给她发出感应,只能等?
从万庚寺出来,守真又扛起锄头,朝松树林走。
沈香引叫住他,“留步,那片松树林可有什么渊源?”
守真平静回应:“松树下埋了许多枉死之人,当年我途径此处,这里应该是经历过一场浩劫,附近山崖陡峭,没什么村落人烟,我便把那些枉死之人都埋在了下面的林子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茂密阴沉的松树林,“种树是我的修行,渡人渡己,树木生根发芽,净化土地,超度亡灵,也能……卖点钱。”
离开万庚寺,沈香引一行人再次回到车上。
玄果一路异常沉默。
沈香引正和鹤冲天讨论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永寿宫在那次之后应该就已经毁了,人去楼空,被这个老和尚翻修。”
鹤冲天打转方向盘,“线索又断了。”
他也很沉默,守真说的那些枉死之人,应该就是永寿宫被沈香引屠了的几十个信众,其中有他的父母。
这是他不愿意提起来的事,又很难不在意,那片松树林里,可能埋着他父母的尸骨。
几十年过去,早化成泥土了吧……
“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沈香引有点心累,也惦记着柴薇的事。
“沈香引,我师父是不是出事了?”玄果突然出声。
沈香引从后视镜与玄果对视,沉默片刻,决定把事情始末告诉他。
庄师说过,等玄果适应了在外面的生活,突破了三尾修行,就可以告诉他,现在正是适合的时机。
沈香引把庄师对她的嘱托原原本本告诉玄果,“她很后悔年轻时帮庞文魁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业障折磨得她惶惶不可终日,我们离开以后,她说她完成了嘱托,吊着的那口气也就消了。”
玄果攥紧了拳头,声音颤抖的说:“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一走,我师父就会死?”
“是。”沈香引直言不讳。
玄果心如刀割,他的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他小小世界最重要的人。
他几乎每天都在幻想,哪天做出一番事来,师父知道后,长了脸,会怎么夸他。
山下的哪些东西好吃,哪些风景好看,他都写在信里,寄给师父知道。
他以为,师父只是不想回信,不曾想,师父是死了!
原以为是暂别,竟然是永别。
师父好狠的心!沈香引好狠的心!
他甚至都没有好好和师父道别。
喉头滚动,脆弱破碎的少年音破了一声呜咽出来,“你为了让我帮你,一直瞒着我?!”
“不——”沈香引没说完,玄果提高音量打断她,“你们一来,师父就赔上命!师父欠你们多少啊还不清?!师姐的命赔给你们不算够,我也要以命相助?”
说完,玄果自嘲笑了一声,“可笑的是,沈香引你出事的时候,我还真有几次差点以命相助,以前不曾觉得后悔过,我对你全心全意!你呢?你怕我回去找师父,为了让我留在这里帮你,连给师父送终的机会都不给我!”
“你根本都不会死!早知道你是这样虚伪的人,我管你个球,早回我紫鹊镇去!”
玄果边低吼边哭,双眼通红。
沈香引知道他说的都是气话,沉默不语任他宣泄,只是他说出的话实在是伤人心。
车子猛地刹车,鹤冲天动作很大,扯开安全带,一把推开车门,打开后座门,拎起玄果的领子把他拎出车外。
一手拎着少年的领子,一手高高扬起,鹤冲天阴鹜低沉,“凶你吗呢。”
巴掌没有如期挥下,沈香引拦着了。
“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我把你当自己弟弟带在身边。”沈香引一字一顿说。
鹤冲天推开玄果,指着他:“你身上这么多本事,沈香引有事从来不让你顶,能让你在安全地方窝着就保你无忧无虑,你说的那些是人话?”
“她他吗对你简直视如己出了都,死遁逃了,谁都不告,就带个你,你说她利用你?”
鹤冲天暴烈的声音响彻空林,玄果倔强的哭着,不停抹掉眼泪,阵阵抽泣。
“行了。”沈香引又拦了一下鹤冲天,“别吓到他。”
鹤冲天气笑了,勾唇呵呵了两声,对玄果说:“你不是想回去么?老子给你钱,你以后爱去哪去哪,谁也不欠谁,少乱碰瓷说我们沈香引算计你。”
玄果幽怨的看一眼沈香引,倔倔的说:“欠了!”
沈香引扶额:“玄果,你随时可以回去,我想让你和我们在一起,只是把你当做自己人,我……”她及时刹车,没有说完,又不经意看一眼鹤冲天。
鹤冲天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想说的,也是他最烦玄果的点。
他是人,活到一百岁顶天了,能陪沈香引不过几十年,但玄果不一样,不出意外,他们可以一直相伴下去。
再次想到这茬,鹤冲天低骂了两句脏话,咬紧了后牙,别过头不再说话。
玄果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上头的情绪已经消下去大半。
他还是太年轻,把无解的恼火撒在最亲的人身上。
只是倔强的性子让他不会轻易服软。
一个让心脏隐隐作痛的想法萌生出来,他没有家可以回了,以后,他只剩下沈香引。
伴随而来的还有慌乱和无助,玄果不知所措撇开视线,“我要回去安葬师父。”
沈香引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