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香引眼里的落寞瞬间消失,转而瞪大双眼:鹤冲天靠着模糊的半张脸监控截图?!找到了?!
“什么时候找到的?”
鹤冲天:“在你让我少多管闲事那天。”
沈香引找补:“女人容易阴晴不定,你别太在意。”
鹤冲天:“……”
“她在哪?现在去找她方便吗?”沈香引说着就站了起来。
“等等,还没聊完,你还没告诉我,我们面对的是什么?”鹤冲天又看看周围的空荡荡:“去我车里,我先说。”
沈香引于是对空荡荡的车厢招手:“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们。”
……
二人从沈香引的废弃蒸汽火车,到鹤冲天的黑色大G。
穿越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的车里内饰有格调,氛围灯在静谊黑夜缓慢流动。
鹤冲天并不打算全盘托出。
母亲让他查的事,他自己要查的事,两者间他决定只说自己的部分。
只是对于自己的事,他有些难以启齿。
鹤冲天握着方向盘,踌躇许久,久到沈香引都快睡着了:“有这么难?”
他蹦紧下颌线,转脸看她,无光的眸子像黑洞深邃。
“我是孤儿。”
沈香引愣了一下,也没有很意外。
这世上孤儿很多,鹤冲天这么古怪的性格,童年不幸是意料之内。
鹤冲天接着说:
“人在三岁以前没有记忆,但我记得一些片段。”
他的声音低醇沙哑,语言也零碎,“院子里有一棵红枫树,血流成河,我无知无畏满手把玩着碎肉块,在死人堆里看到父母破败不完整的身体,血腥味刺鼻浓烈到好像被我呼吸到体内,我身体里全是那股味道。”
一边说,他的眼前又映出那片血海,“闭上眼睛,我就能闻到、看到。”
“这是我的记忆碎片,深刻且不断浮现。有完整的记忆以来,我一直跟着养母,养母说在路上捡到的我。”
“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养母待我极好,但那些记忆的片段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清晰。”
“待我长大一些,查各种资料,向各路打听,都没有查到任何自己的身世记录。就当我以为,一切只是我的臆想幻觉时,我认识了哑姨。”
“哑姨道破我的心魔:幼时父母在我面前被残忍杀害,我被凶煞气之气浸泡入灵肉……有时会失控。”
鹤冲天定定看着沈香引,眸子里的深渊越发深沉。
“脑海中血红色碎片不是梦,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被什么力量抹得干干净净。哑姨说杀我父母的不是人。不是人,那是鬼是野兽?哑姨的师父当时还在青山市,他帮我算了一卦,卦上说,只要我搬到碧落古镇,会遇到一个穿针引线的人。”
沈香引快速判断着他的话几分真几分假,穿针引线的人,说的是她吗?
同时也想起了在刘则地下室感同身受到的绝望。
忽然手被鹤冲天紧紧捏住,他的眼神狂乱交织祈求。
“你问我,我的心魔是什么,我的目的是什么,就是这样。我必须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必须摆脱失控的泥沼。”
“我确实不完全为了帮你,是帮我自己,但我想我们目标是一致的。”
鹤冲天的坦诚完全超出了沈香引的预计。
她猜想过很多可能,也许为了权利,也许为了利益,或者真的是有什么仇要报。
没想到是如此复杂蹊跷。
她能体会脑袋里有不受控的东西存在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是什么,无法抵抗,被牵着鼻子走,连对抗或摸清楚的方向都找不到。
最难的部分在于:他们都有怎么求都求不到的答案。
鹤冲天完全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沈香引也一直都无从得知,自己生了一场要命的大病后,怎么就长生了?还能不能再入轮回?
鹤冲天收敛了眼神,落在表盘滴答的时间上。
他完全隐瞒了母亲的部分,事实上,母亲领养他,和当年发生的事有关系。
自有记忆起,母亲对他严厉,对他进行非人的训练。
江云桐告诉他:如果想走到报仇的那一天,这些苦必须吃。
他问母亲,当年发生了什么?向谁报仇?
母亲只说:时机成熟时他自然知晓,提前从她口中预知,会功亏一篑。
江云桐殚精竭虑的培养他,以仇恨和愤怒浇灌。
鹤冲天每一天每一步的目标都很明确。
他无时无刻不在紧绷着、准备着,从不松懈。
几十年磨一剑。
忽觉沈香引拍了拍他的胳膊。
她厌烦道:“哑姨那天跟我说——万劫之始,于今日开启,厄水滋生业火,逆五行大道,摇摇欲坠如漏船,她叫我:处处补。”
这些话超出预料,听起来遥不可及。
思虑半晌,他说:“水怎么可能生出火?”
沈香引摇头:“黑暗中,蛰伏着一个可怕的东西,它会令这世界摇摇欲坠如漏船,从我打开雁行湖暗河的大石,它设好的局就开始连锁反应了。”
“为什么是你处处补?”
沈香引送耸肩:“不知道,我能看到很多东西,天生的,像你说的。”她举起手:“正面,反面,侧面,里面,外面。”
“这么说你岂不是无敌?”
“没有。反而这样更渺小,好比一粒沙,在沙漏中,它的世界就只有沙漏这么大,它无需了解、看到、思索沙漏以外的世界。但如果把这粒沙,放到撒哈拉沙漠……”沈香引说着有些扫兴,不知道用什么词汇形容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
“你看到的、涉及的维度越多,看不到的、应付不来的就越多。”
沈香引认同点头,就是这种感觉!“除了能看到,会练那个吐血的功……其他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哑姨叫我处处补我做不到,我只想找到沈月英的遗体,为她报仇。”
她也不打算全盘托出,决心隐瞒自己长生的部分,自然也没有提到自己是“见证者”,更没有提到她和“那个东西”的感应。
但这并不影响和鹤冲天谋事。
她没有英雄情结,不想拯救世界,只想把刘则揪出来大卸八块!
鹤冲天若有所思,“也是,你我都是凡夫俗子,顾好自己的事已是艰难。”
“同意。”说完顿了顿笑着说:“从你嘴里听到承认自己是凡夫俗子,有点怪。”
鹤冲天哑然失笑,人人眼中所向无敌,看似步步为营壁垒森严。
在遇到沈香引之后,他自己知道的不知道的弱点,接连暴露无疑。
先是被她算计五花大绑,后是做不到推开,再来是面对邪祟时的被动,现在连脑中的血海都袒露了。
想到这里,他惊觉一件事:他好像还不知道沈香引的弱点,除了害怕老鼠和对豆蔻粉过敏打喷嚏……
难道说……他当了一回傻白甜,沈香引比他藏得还深?